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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残阳如血

    黑石镇,这座昔日还算齐整的山间小镇,此刻已彻底沦为修罗场。断壁残垣间,火光未熄,焦糊味、硝烟味与浓重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镇内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抽搐,标志着抵抗正在迅速瓦解。

    八路军独立团的战士们如同虎入羊群,在残破的街道、院落间与残余的日军进行着最后的清剿。张大彪带领的敢死队以巨大的代价炸开了镇口主碉堡,为全军打开了胜利之门。李云龙提着还在滴血的鬼头刀,站在原先日军指挥所的废墟上,看着麾下儿郎们肃清残敌,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这一仗,赢得太惨烈了。

    “团长,伤亡统计初步出来了……一营伤亡过半,二营、三营也……”政委赵刚走了过来,声音沉重,脸上被硝烟熏得漆黑,眼镜片也碎了一块。

    李云龙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扫过遍地狼藉的战场和战士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老子知道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重要的是,咱们拿下了黑石镇,捅穿了竹内这老小子的心窝子!告诉同志们,抓紧时间抢救伤员,收缴战利品!特别是药品和弹药!”

    晋绥军358团的士兵们也在有序地接管西区的防务和清点缴获。他们的推进相对稳健,伤亡要小得多。楚云飞在一群军官的簇拥下,巡视着刚刚占领的街区,军靴踏过瓦砾和尚未干涸的血迹,发出沙沙的声响。

    “团座,此役我军斩获颇丰,缴获日军武器弹药若干,自身伤亡轻微。八路军那边……损失不小。”方立功汇报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楚云飞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了镇中心方向,那里飘扬着八路军的旗帜。“李云龙,是条汉子。此战,当居首功。”他顿了顿,话锋微转,“那个突然出现在渡口方向的抗日团小队,有消息了吗?”

    “暂时没有。他们似乎……在战斗接近尾声时就悄然撤离了。”

    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功成不居,激流勇退……这个赵旭日,或者秦守义,是个人物。派人找到他们,就说我楚云飞,想见见这位在黑云岭坚持至今的英雄。”

    李栓柱和张贵带着幸存的几名战士,与从渡口方向撤回的秦守义部顺利汇合。两支小队都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明亮。

    “老秦!赵队长神了!要不是你们在渡口那一招,鬼子不会那么快崩盘!”李栓柱激动地拍着秦守义的肩膀。

    秦守义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竹内呢?抓到或者击毙了吗?”

    张贵摇了摇头:“镇子里太乱,没看到他的尸体,可能趁乱跑了,或者……”

    秦守义眉头紧锁。竹内不死,终究是心腹大患。

    夕阳的余晖透过石缝,将洞穴内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色。周瑶刚刚为赵旭日换完药,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高烧反复,伤口有感染的迹象,全凭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在支撑。

    洞外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秦守义、李栓柱等人带着一身硝烟和疲惫,快步走了进来。

    “老赵!”秦守义冲到赵旭日身边,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哽咽,“拿下了!黑石镇拿下了!”

    赵旭日缓缓睁开仅剩的右眼,眼神有些涣散,但听到这个消息,瞳孔微微聚焦,嘴角费力地扯动了一下:“好……弟兄们……辛苦了……竹内……”

    “那老鬼子可能跑了!我们没找到他!”李栓柱恨恨地说道。

    赵旭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洞外:“准备……转移……这里……不能待了……”

    秦守义一愣:“转移?老赵,你的身体……”

    “听我的……”赵旭日语气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黑石镇一丢……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大规模报复……很快会来……乱石嶂……目标太明显……必须……尽快……与主力……汇合……”

    他的话断断续续,却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胜利的喜悦瞬间被现实的危机冲淡。是啊,竹内虽然败了,但日军的报复必然是疯狂和迅速的。

    “我明白了!”秦守义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吴政委,麻烦你组织伤员准备。栓柱,张贵,带人警戒,我们连夜转移!”

    洞穴内再次忙碌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挣扎,而是带着胜利的果实和明确的目标——找到八路军主力!

    就在这时,洞口哨兵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八路军独立团团长李云龙,他依旧拎着那把鬼头刀,大大咧咧,身后跟着政委赵刚。而稍后一步进来的,则是一身戎装、气质儒雅的晋绥军358团团长楚云飞。

    两人的同时到来,让洞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李云龙一进来,目光就锁定了躺在简易担架上的赵旭日,他大步走过去,蹲下身,看着赵旭日那惨烈的伤势,虎目中也闪过一丝动容:“你就是赵旭日?好小子!是条硬汉!黑云岭抗日团,打得好!没给咱中国军人丢脸!”

    赵旭日看着李云龙,仅剩的眼中露出一丝敬意:“李团长……过誉了……是你们……主力打得好……”

    “哎,别扯这些虚的!”李云龙一摆手,“你们在侧后和渡口那两下子,帮了大忙!老子李云龙承你们的情!怎么样,还能动不?跟老子回独立团!医生、药品,管够!”

    这时,楚云飞也走上前来,语气温和却自带一股气势:“赵队长,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残兵弱旅,周旋于强敌之间,并能于关键战役中屡出奇兵,楚某佩服。我358团亦需此等热血报国之士,若赵队长不弃,楚某必当以上宾相待,共同抗日。”

    两位团长,同时向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抛出了橄榄枝。洞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旭日身上。

    秦守义、吴明远等人心情复杂。跟着李云龙,那是回归八路军序列,是回家。但楚云飞开出的条件,似乎更为优渥……

    赵旭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周瑶连忙给他喂了口水。他喘息片刻,目光缓缓扫过李云龙和楚云飞,最终,定格在李云龙那张粗犷而真诚的脸上。

    “多谢……楚团长……美意……”他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我们……是八路军……序列下的……黑云岭抗日团……理应……回归……主力……”

    他选择了李云龙,选择了回归他最初的组织。

    李云龙闻言,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大腿:“好!老子就知道没看错人!老赵,你放心,以后在独立团,有我李云龙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们黑云岭抗日团的弟兄!”

    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随即恢复如常,他微微颔首:“人各有志,楚某尊重赵队长的选择。日后若有机会,望还能与贵部并肩作战。”他表现得极有风度。

    目的达到,李云龙和楚云飞没有多留,很快便告辞离开,他们也需要处理各自繁杂的战后事宜。

    洞穴内,秦守义看着赵旭日,心中充满了敬佩。在如此重伤和诱惑下,老赵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对组织的绝对忠诚。

    “老赵,咱们这就准备,连夜出发,去独立团驻地!”秦守义说道。

    赵旭日却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洞外那如血的残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急……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水蛇径……入口……祭拜……弟兄们……”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起了那场惨烈的断后之战,想起了那些永远留在迷魂凼入口的战友。

    悲壮与胜利,牺牲与新生,在这如血的残阳下,交织成了一曲荡气回肠的挽歌与战歌。

    残阳最终沉入西山,乱石嶂被暮色与寒意笼罩。岩洞内,气氛却与以往任何一次转移都不同。没有了仓皇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胜利喜悦、牺牲悲痛以及对前路期盼的复杂情绪。

    在秦守义和吴明远的指挥下,队伍高效地准备着。缴获自黑石镇的粮食、药品被小心打包,那挺饱经战火的轻机枪被擦了又擦。周瑶和女兵们为重伤员,尤其是赵旭日,准备了尽可能舒适的担架——用缴获的帆布和坚韧的藤条重新加固。

    赵旭日躺在担架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高烧依旧折磨着他,但每当清醒时,他那仅剩的右眼便异常清明,默默地注视着洞内的一切。他看到了战士们脸上久违的光彩,也看到了他们眼底深处对牺牲战友的怀念。

    “守义……”他声音微弱地呼唤。

    秦守义立刻俯身过去:“老赵,我在。”

    “……先去……水蛇径……”赵旭日重复着他的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不能让……弟兄们……等太久……”

    “我明白。”秦守义重重点头,“都安排好了,天亮就出发。”

    这一夜,无人安眠。

    天光微亮,队伍悄然离开了庇护他们数月之久的乱石嶂岩洞。秦守义和李栓柱亲自抬着赵旭日的担架,走在队伍最中间。周瑶、吴明远紧随其后,张贵带着精锐在前开路,其余战士护卫着伤员和物资断后。

    他们穿行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山道上。来时,他们是狼狈不堪、前途未卜的残兵;归时,他们是一支带着赫赫战功、脊梁重新挺直的胜利之师,尽管伤痕累累。

    路途依旧艰难,但每个人的脚步都异常坚定。数小时的跋涉后,前方带路的张贵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脸上带着肃穆与悲戚,对着担架上的赵旭日,也对着所有人,沉声道:“队长……到了……前面就是……水蛇径入口……”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那是一片位于两山之间的狭窄谷口,地势险要。几个月前的血战痕迹依然隐约可见——被炮火熏黑的岩石,散落在草丛中已生锈的弹壳,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未能及时收敛的、早已白骨化的残破躯体,无声地诉说着那场阻击战的惨烈。

    秦守义和李栓柱轻轻将担架放下。周瑶上前,想扶赵旭日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推开。

    赵旭日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只独臂支撑着,竟然挣扎着,一点点地从担架上坐起!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额头上瞬间布满虚汗,但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目光死死地望向那片浸透了战友鲜血的土地。

    阳光下,谷口寂静得可怕。

    秦守义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们在黑石镇缴获的、最好的一小撮烟丝。他走到谷口一块巨大的、带有弹痕的岩石前,将烟丝缓缓撒在地上。李栓柱默默地拿出一个水壶,将里面干净的清水,轻轻洒在烟丝旁。那是敬给牺牲战友的酒水。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痛哭流涕。所有战士,包括那些轻伤员,都自发地站直了身体,默默地摘下了头上破旧的军帽,或仅仅是低下了头。

    赵旭日坐在担架上,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却又无比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他那深陷的独眼中,没有泪水,只有如同磐石般的坚毅和无尽的哀思。

    “弟兄们……我们……来看你们了……”他的声音嘶哑,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黑石镇……我们拿下来了……鬼子……被我们打跑了……你们……没有白死……”

    他顿了顿,积攒着力量,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决绝:

    “安息吧……后面的事……交给我们……只要还有一个……黑云岭抗日团的人……活着……这抗战……就不会停!这血仇……就必须报!”

    “血债血偿!”

    “抗战到底!”

    秦守义、李栓柱、张贵……所有战士都红着眼睛,压抑着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吼道。这誓言,不仅是对牺牲战友的告慰,也是对他们自己未来的承诺。

    简单的祭奠仪式结束了。悲伤沉淀为更坚定的力量。

    赵旭日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心愿,身体一软,瘫倒回担架上,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周瑶立刻上前照料。

    “走吧。”秦守义抹了一把脸,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去独立团驻地!”

    队伍再次启程,绕过了那片悲伤的谷地,向着东南方向,向着八路军独立团临时的驻地前进。他们的步伐更加有力,眼神更加坚定。牺牲的战友化作了他们肩头的星辰,指引着他们在这条布满荆棘的抗战之路上,继续无畏前行。

    身后的水蛇径,在朝阳的映照下,仿佛不再是死亡的入口,而是一座用生命和忠诚铸就的、通往胜利与尊严的丰碑。

    归途漫漫,祭奠已了,英魂长存,前路可期。

    八路军独立团的临时驻地,设在距离黑石镇约三十里外的一个名为“杨村”的大型村庄及周边山林。这里地势相对开阔,又有山林掩护,便于部队休整和警戒。当秦守义一行人抬着昏迷的赵旭日,带着疲惫却眼神锐利的队伍出现在驻地外围哨卡时,立刻引起了轰动。

    哨兵早已接到通知,但亲眼看到这支传说中在黑云岭坚持斗争、并在黑石镇战役中发挥关键作用的队伍时,还是被他们的状态震撼了——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武器杂乱却擦拭得锃亮,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彪悍气息,以及眼神中深藏的悲痛与坚韧,是普通部队难以企及的。

    “是黑云岭抗日团的同志吗?团长和政委命令我们在此接应!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哨兵连长快步迎上,语气带着敬意。

    “我是秦守义!赵队长伤势很重,急需救治!”秦守义来不及客套,急声说道。

    “快!担架跟上!直接去临时野战医院!”连长立刻指挥手下帮忙。

    赵旭日被火速抬往设在一处祠堂的临时医院。独立团的卫生队长,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医,早已严阵以待。看到赵旭日浑身错综复杂、多处感染的伤口,尤其是那失去的左眼和深可见骨的创伤,老军医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感染严重……必须立刻手术清创,但……风险极大。”老军医面色凝重地对闻讯赶来的李云龙和赵刚说道。

    李云龙一瞪眼:“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人给老子救活!这可是老子好不容易弄来的宝贝疙瘩!需要什么药,老子去抢也得给你弄来!”

    赵刚按住李云龙的肩膀,对军医沉声道:“王队长,尽力而为,我们都相信你。”

    手术室的布帘很快拉上,外面只剩下周瑶坐立不安的等待,以及秦守义等人沉默而焦灼的守候。

    李云龙看了看秦守义和他身后那群如同钢钉般站立的战士,大手一挥:“都别杵在这儿了!赵队长有最好的医生看着!你们,跟老子来!先他娘的吃饱饭,换身衣服,瞧瞧你们这一个个,跟山里钻出来的野人似的!”

    他带着秦守义等人来到团部大院,早已备好了热粥、窝头和难得的炖菜。看着这些饿惯了的汉子们虽然眼中放光,却依旧保持着纪律,有序排队打饭,李云龙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吃!放开肚子吃!到了独立团,别的不敢说,饭管饱!”李云龙嚷嚷着,又对警卫员虎子吩咐,“去,找几身还能穿的军装给他们换上,妈的,老子独立团的人不能穿得跟叫花子一样!”

    饭后,秦守义、吴明远以及李栓柱、张贵等骨干被请到了团部作战室。李云龙和赵刚都在。

    “秦守义同志,吴明远同志,还有各位抗日团的骨干们,我代表独立团全体指战员,欢迎你们归队!”赵刚首先开口,语气诚挚而热烈,“你们在黑云岭的斗争事迹,总部首长都已知晓,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李云龙接过话头,一如既往的直爽:“废话不多说!你们黑云岭抗日团,从现在起,正式编入老子独立团!番号嘛……就叫独立团黑云岭独立大队!秦守义,你任大队长!吴明远同志,任教导员!原抗日团人员,原则上不拆散,作为基干,后续会给你们补充兵员和装备!”

    这个安排,无疑是对黑云岭抗日团最大的尊重和肯定。秦守义等人心中激动,齐刷刷起身敬礼:“是!感谢团长、政委!”

    “坐下坐下!”李云龙摆摆手,“现在说说正事。第一,老赵的伤,你们放心,老王医术高明,肯定能挺过来。第二,你们刚来,先休整,恢复体力,熟悉环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李云龙目光锐利起来,“竹内那老鬼子跑了,据可靠情报,他逃回了县城,正在收拢残兵,并向上面要援军。报复,是迟早的事,而且规模只会更大!”

    秦守义眼神一凝:“团长,我们不怕!独立大队随时可以战斗!”

    “知道你们不怕!”李云龙道,“但打仗光靠不怕不行!你们之前打的是山地游击,小股袭扰。接下来,可能是正面防御,也可能是运动歼敌,战术不一样!所以,休整期间,给老子好好向老部队学习!特别是协同作战和阵地攻防!李栓柱、张贵,你们不是能跑能藏吗?去侦察连,跟段鹏那小子好好切磋切磋!”

    他又看向秦守义:“你,还有吴教导员,多跟老赵(赵刚)和我聊聊,把你们在黑云岭的那套东西,也跟咱们说说,取长补短!”

    李云龙的安排,既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主和尊重,又着眼于未来大战,要求他们快速融入大部队的作战体系。

    接下来的几天,杨村变得异常热闹。黑云岭独立大队的战士们,在吃饱穿暖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独立团的条令条例、战术动作,与老战士们交流作战经验。李栓柱和张贵果然被扔进了侦察连,和连长段鹏较上了劲,双方在野外对抗中各有胜负,彼此都佩服不已。

    秦守义和吴明远则频繁出入团部,与李云龙、赵刚商讨军情,学习大兵团作战的指挥艺术。他们也毫无保留地分享了在黑云岭坚持斗争的经验,特别是针对日军扫荡的破袭、山地生存、情报搜集等方面的心得,让李云龙和赵刚也获益匪浅。

    周瑶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临时医院外,偶尔进去帮忙,她的细心和扎实的战场救护基础,也得到了军医的认可。

    唯一让人揪心的,是赵旭日。手术持续了数个小时,虽然暂时清除了腐肉和控制了感染,但他依旧深度昏迷,在高烧和虚弱之间挣扎,生命体征时好时坏。老军医说,能不能挺过来,全靠他自身的意志了。

    这天傍晚,秦守义独自一人走到村外的小河边,望着潺潺流水和远处连绵的群山,心中感慨万千。从乱石嶂的绝境求生,到黑石镇的浴血奋战,再到如今融入主力部队,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惊险的梦。

    吴明远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想老赵了?”吴明远轻声问。

    秦守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要是老赵能亲眼看到咱们现在这样……该多好。”

    “他会的。”吴明远语气坚定,“他的意志,比我们任何人都强。他现在不是在昏迷,是在积蓄力量。等他醒来,看到的将是一支更强大、更有战斗力的黑云岭独立大队。”

    正说着,一名警卫员跑步前来:“秦大队长,吴教导员!团长请你们立刻去团部,有紧急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凛——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当他们快步赶到团部时,李云龙和赵刚正对着地图面色凝重。李云龙看到他们,直接说道:

    “刚接到内线情报,竹内已经在县城集结了两个大队的鬼子和大量伪军,还加强了炮兵。看样子,最多三天,就要扑过来了。总部命令我们,依托杨村一带有利地形,节节抵抗,消耗敌人,等待兄弟部队合围的机会。”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守义和吴明远:

    “黑云岭独立大队,准备得怎么样了?第一仗,老子打算把侧翼警戒和袭扰的任务交给你们,敢不敢接?”

    秦守义胸膛一挺,没有任何犹豫,声音铿锵有力:

    “独立大队,时刻准备着!保证完成任务!”

    洪流已然汇聚,新的、更加残酷的铁血篇章,即将展开。而黑云岭的狼群,将在更广阔的战场上,亮出他们更加锋利的獠牙!

    团部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地图上,代表日军进攻方向的蓝色箭头粗重而狰狞,如同毒蛇般从县城位置直指杨村。李云龙的手指重重敲在杨村外围的几个制高点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竹内这条老狗,看来是真急眼了。”李云龙咧了咧嘴,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烁着好战的光芒,“两个大队的鬼子,加上伪军,差不多三千人。还加强了炮兵……嘿,够老子好好喝一壶了!”

    赵刚神色严肃,补充道:“总部判断,竹内此举意在报复,并企图一举歼灭我独立团,重新稳固黑云岭地区的控制。我们的任务是依托地形,层层阻击,最大限度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为兄弟部队创造合围战机。这将是一场硬仗、恶仗!”

    他的目光转向秦守义和吴明远:“秦大队长,吴教导员,你们独立大队刚刚编入,本应让你们多休整。但情况紧急,你们对本地地形最为熟悉,团长和我考虑,将杨村左翼,也就是黑云岭余脉方向的警戒、迟滞和侧翼袭扰任务交给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

    左翼是连绵的山丘和林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小股部队渗透。将这个方向交给熟悉山地作战的黑云岭独立大队,无疑是扬长避短的最佳选择。

    秦守义与吴明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秦守义上前一步,胸膛挺得笔直,声音洪亮:“报告团长、政委!黑云岭独立大队坚决完成任务!保证让鬼子在左翼寸步难行,付出惨重代价!”

    “好!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李云龙满意地一拍桌子,“具体作战方案,由赵政委跟你们详细交代。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袭扰、迟滞,不是死守!像以前在黑云岭一样,发挥你们‘山蝎子’的本事,瞅准机会就蜇他一口,然后迅速转移!明白吗?”

    “明白!”

    领受任务后,秦守义和吴明远立刻返回独立大队驻地——杨村东头的一片独立院落。所有战士,包括轻伤员,都已接到命令集结待命。

    秦守义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熟悉而又焕然一新的面孔。换上了八路军军装的战士们,虽然依旧瘦削,但精神饱满,眼神锐利。

    “同志们!”秦守义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刚接到团部命令!竹内老鬼子带着大队人马扑过来了!咱们独立大队的任务,是防守左翼山地!”

    他没有隐瞒敌情的严峻,直接将面临的巨大压力说了出来:“鬼子兵力是我们的数倍,装备精良,还有大炮!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咱们黑云岭独立大队,什么阵仗没见过?从乱石嶂的绝地,到黑石镇的血战,咱们什么时候怂过?!”

    “没有!”战士们齐声低吼,士气高昂。

    “团长说了,让咱们发挥‘山蝎子’的本事!咱们就在左翼的山林里,给竹内老鬼子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怒吼声直冲云霄。

    吴明远接着进行战前动员,强调了战术纪律和协同作战的重要性,要求大家既要发扬敢打敢拼的精神,也要学习大部队的规范,服从指挥。

    动员结束,整个独立大队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秦守义和吴明远带着李栓柱、张贵等骨干,连夜勘察左翼地形。他们爬上山梁,钻进密林,仔细研究每一条小路、每一处可以设伏的隘口、每一个能够藏兵的山洞。一张详细的防御和袭扰作战地图,在他们脑中逐渐清晰。

    “这里,老鹰嘴,地势最险,放一个班,配一挺机枪,负责正面阻击和火力吸引。”

    “这边,野狼沟,岔路多,容易设伏,埋上咱们剩下的踏板雷和绊发手榴弹。”

    “栓柱,你带侦察小组前出,严密监视鬼子先头部队的动向,及时汇报!”

    “张贵,你带几个人,负责在侧翼布设陷阱和诡雷,要多,要刁钻!让鬼子的工兵排不完!”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战士们连夜行动,借着月色,在左翼山林间构筑简易工事,布设各种致命的陷阱。没有人叫苦叫累,每个人都清楚,多准备一分,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分,给鬼子造成的杀伤就多一分。

    与此同时,杨村主阵地和其他方向的防御也在李云龙和赵刚的指挥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挖掘战壕,加固工事,设置雷区,疏散群众……整个杨村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赵旭日依旧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他似乎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外界的紧张,眉头不时紧蹙。周瑶守在一旁,细心为他擦拭额头,眼中充满了担忧。她知道自己很快也要投入到紧张的战场救护工作中去。

    楚云飞同样接到了日军大举反扑的情报。他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

    “团座,李云龙部看来要独力面对竹内主力了。我们是否……”方立功试探着问。

    楚云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李云龙既然没有求援,我们贸然插手,反为不美。传令各部,加强戒备,向杨村方向派出侦察单位。另外,以我个人的名义,给李云龙发一份电报,提醒他注意日军炮兵和可能的分进合击战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至于那个赵旭日……希望他能挺过来吧。此人若在,李云龙如虎添翼。”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空气中已经能够闻到隐隐的硝烟味。独立团派出的侦察兵不断传回消息:日军先头部队已出县城,正沿大路向杨村方向推进,预计明日拂晓即可抵达外围。

    左翼山林里,秦守义和李栓柱趴在一处隐蔽的观察点,望远镜里已经能看到远处大路上扬起的滚滚尘土。

    “来了。”秦守义放下望远镜,眼神冰冷,对身边的通讯员低声道,“通知各小组,按第一方案准备。告诉同志们,沉住气,放近了打!”

    “是!”

    磨砺已久的战刀,已然出鞘。寂静的山林深处,无数双复仇的眼睛,正死死盯住了即将踏入死亡地带的敌人。一场钢铁与意志、烈火与荆棘的碰撞,即将在这黑云岭下,轰然爆发!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左翼山林死寂得可怕,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仿佛万物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雷霆炸响。露水浸湿了战士们单薄的军衣,寒意刺骨,但没人动弹,所有人都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或岩石,手指搭在扳机上,目光穿透晨霭,死死盯住山下那条蜿蜒的土路。

    秦守义趴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后面,望远镜的镜片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远处,日军行军的嘈杂声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到骡马的响鼻和军官压低的呵斥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身旁的通讯员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率先踏入死亡地带的,是日军的尖兵小队和几条伸着舌头、不断嗅探的狼犬。它们小心翼翼地沿着道路两侧搜索前进。突然,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从路旁的灌木丛中响起!一条狼犬和一名日军尖兵瞬间被掀翻,惨叫声划破了寂静——张贵布设的绊发雷发挥了作用!

    这声爆炸如同发令枪!日军队伍立刻出现了短暂的骚乱,但很快,军官的斥骂声响起,部队迅速展开战斗队形,机枪和掷弹筒开始向爆炸点周围盲目射击。

    “打!”秦守义对着电话筒低吼一声。(他们拉设了简易的电话线通往几个关键伏击点)

    “哒哒哒哒——!”

    老鹰嘴隘口,那挺精心布置的轻机枪率先发出了怒吼!炽热的火舌如同鞭子般抽向山下正在展开的日军队伍,顿时撂倒了七八个鬼子。

    “砰!砰!砰!”

    埋伏在两侧山林里的步枪手们也纷纷开火,子弹如同疾风骤雨,居高临下地泼洒下去。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打得抬不起头,瞬间伤亡惨重,被迫匍匐在地,依托田埂、土坎进行还击。

    “八嘎!左侧山地有敌军主力!”日军指挥官挥舞着军刀,气急败坏地嚎叫,“第一中队,正面牵制!第二中队,向左侧山林迂回!迫击炮!给我敲掉那个机枪阵地!”

    日军的反应迅速而凶狠。数门迫击炮开始向老鹰嘴隘口猛烈轰击,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落下,炸起一团团泥土和碎石。隘口阵地顿时被硝烟笼罩,机枪声为之一滞。同时,超过百名日军士兵,呈散兵线,嚎叫着向左侧山林发起了冲锋,试图拔掉这颗钉子。

    “告诉一班,顶住!最少坚持半小时!”秦守义对着话筒吼道,随即转向李栓柱,“栓柱!带你的人,按第二方案,打他迂回部队的腰眼!”

    “明白!”李栓柱应了一声,带着十几个如同猎豹般的战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正面,老鹰嘴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日军的炮火异常凶猛,隘口工事多处被毁,守卫的战士不断出现伤亡。班长是一个黑云岭的老兵,他吐掉嘴里的泥土,嘶哑地喊道:“同志们!团长和赵队长看着咱们呢!人在阵地在!给我狠狠地打!”残存的战士们依托弹坑和残破的工事,用步枪、手榴弹顽强地阻击着正面日军的进攻。

    与此同时,李栓柱小组已经运动到了日军迂回部队的侧翼。他们并没有急于开火,而是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最佳时机。当日军迂回部队大部分兵力陷入山林,队形拉长,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时,李栓柱猛地一挥手!

    “打!”

    几声精准的冷枪,瞬间放倒了日军队伍中的军官和机枪手!紧接着,十几颗手榴弹从侧翼的树林里飞出,在日军密集的队伍中炸开!

    “敌袭!侧面!”

    迂回的日军顿时大乱,他们没想到侧面还有埋伏!队伍首尾不能相顾,陷入了混乱。李栓柱等人利用地形,边打边撤,不断变换位置,将这股日军牢牢牵制在了山林里。

    秦守义在指挥点密切关注着战局。正面压力巨大,但暂时顶住了;侧翼李栓柱的袭扰成功牵制了敌人一部分兵力。然而,日军的兵力优势实在太明显,更多的部队正在展开,炮火也越发猛烈。他知道,硬顶下去,独立大队这点家底很快就会打光。

    “命令正面一班,再坚持十分钟,然后交替掩护,向二号预设阵地撤退!通知所有袭扰小组,加大活动频率,用冷枪、陷阱,全方位迟滞敌人!告诉同志们,我们的任务是拖,不是拼光!”秦守义果断调整战术,放弃了死守一线阵地的打算,准备利用纵深和熟悉的地形,与敌人周旋。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中午,左翼山林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从未停歇。独立大队的战士们将“山蝎子”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时而集结阻击,时而化整为零骚扰,利用每一个石缝、每一处灌木丛打击敌人。张贵布设的各式陷阱和诡雷更是让日军吃尽了苦头,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日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在复杂山地间却有力使不出,推进速度异常缓慢,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伤亡代价。竹内预期的迅猛左翼突破,彻底变成了泥泞的消耗战。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看着左翼方向硝烟弥漫、枪声密集的山林,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娘的,秦守义这小子干得不错!把竹内一个多大队的兵力牢牢吸在了左翼!赵刚,你看,鬼子主攻方向的兵力是不是薄弱了?”

    赵刚仔细观察后点头:“确实,日军中路和右翼的兵力配置不如预期。老李,看来你的‘山蝎子’战术奏效了。”

    “哈哈!老子就知道没看错人!”李云龙大笑,随即脸色一肃,“命令炮兵连,做好准备!等鬼子主力进入三号预设雷区,给老子集中火力狠狠揍他娘的!一营、二营,准备反冲击!”

    巨大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即使在这里也清晰可闻。病床上,赵旭日的手指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蹙的眉头锁得更深,仿佛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战场的惨烈,在与命运进行着无声的搏斗。周瑶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心中默默祈祷。

    左翼山林的浴血奋战,为主阵地赢得了宝贵的布防和准备时间,也极大地消耗和牵制了日军的有生力量。黑云岭独立大队用他们的坚韧、牺牲和熟悉的战术,在这片他们曾经挣扎求存的土地上,再次证明了他们的价值。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竹内真正的怒火,还未完全倾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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