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事成

    你高拱不是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为了朝局吗?

    如今既然事败,不仅没有追究你,反而给了你一个极尽尊荣、得以“保全”的机会,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若是不接受,那此前所有的争权夺势,谁还会相信那些(尽管在你心中是发自肺腑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既然不是为了朝局争权,那不是怀有篡逆之心,还能是什么?

    首辅若有篡逆之心,那便是泼天大罪,足以掀起大狱,门下弟子、亲朋故旧,皆难逃牵连!

    这就是赤裸裸的挟逼!用他高拱的身后名、门生故旧的安危、乃至朝局的稳定,来逼他低头!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已然落败之时,高拱是有所准备的。

    重则身死道消,轻则驰驿归里。

    但张居正(他此刻仍以为是张居正主导)如今却将事情做得更绝!

    不仅要他下台,还要用这种方式践踏他的文臣风骨,更要让他背负着可能牵连党羽的枷锁,逼他“自愿”吞下这杯苦酒。

    果真是好狠辣的心肠!

    高拱捏着诏书,指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没有动静。

    见首辅如此情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似乎他手上那卷薄薄的丝绸,真的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几乎每个人都看明白了,这道旨意,高拱若拒,那便不只是他个人的杀身之祸,更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受牵连,朝局必将陷入血雨腥风。

    此刻,就连他的门生故旧,内心深处也期盼着他能接下这道诏书——

    除了高拱这等倔强如牛的性格,旁人只会觉得,这已是败局之下最好的“恩典”。

    时间一点点流逝,阳光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每一个人焦灼的心。

    高拱仍然如同一尊石像,立在当场,沉默不语。

    御座上的朱翊钧,却显得极有耐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高拱会不会接受?

    朱翊钧心中已有答案。

    不说十成,也有九成九会。

    那仅存的一点例外,在于高拱是否真的能狠下心,不顾先帝恩情,不顾身后清名,不顾门生故吏的命运,不顾膝下子女的死活,

    甚至……不顾朝局可能因此陷入的动荡与清洗,慷慨赴死。

    但朱翊钧不认为,在短短时日内,高拱的性格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终究是社会性的动物。

    既然在原本的历史上,一道中旨就能将他赶回老家,那么现在,也不会例外。

    就在朱翊钧思忖之际,高拱终于有了动静。

    他缓缓拜倒,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后的沙哑:“陛下,这封诏书……还未经内阁票拟。”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回皇帝身上:“他人的封赏拔擢,或可事后再补票拟。

    但臣与张阁老的封赏……恐怕难假他人之手。”

    “臣斗胆,请陛下移步内阁。

    待臣……补上票拟之后,再当面领旨谢恩。”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是要负隅顽抗,还是单纯对权力之位恋恋不舍?

    反倒是几位当事人听懂了。

    朱翊钧神情复杂地看着高拱。

    高拱这话,是建立在承认自己即将下野的基础之上的。

    一旦他退下来,张居正继任首辅,怎么可能再去给封赏自己的诏书拟票?

    于礼不合。

    高拱的爵位也是同理。

    所以其他人的票拟可以让张居正事后补上,但关乎他们二人,尤其是高拱自己“致仕”程序的最终确认,必须由他自己在任上走完。

    也就是说,高拱这是答应要致仕了。

    他终究……还是低头了。

    不过,他却想借着这最后的机会,讨要一场单独的奏对。

    朱翊钧想清楚其中关节,缓缓点了点头:“元辅老成持重之言,合当如此。”

    其实眼下大局已定,无论高拱如何选择,结果都已注定。

    只要在场朝臣都接受了封赏,让高拱的党羽明明白白地看到两宫和大部分朝臣站在一起,高拱接不接旨,他的下台都是不可避免的。

    但朱翊钧还是卖了他这个面子。

    因为,他本也打算,在这最后时刻,再与高拱单独谈一次。

    如今,算是不谋而合了。

    便在这时,张居正也突然出列道:“既然如此,臣也同去内阁。”

    朱翊钧瞥了张居正一眼。是担心高拱跟自己达成什么对他不利的默契吗?

    他不置可否,等着高拱自己把张居正挡回去。

    孰料,高拱只是抬起头,漠然地瞥了一眼张居正,便闷声道:“走吧,张……首辅。”

    说罢,他便捏着那卷诏书,仿佛捏着自己的命脉,兀自转身,朝着内阁方向走去。

    张居正见状,上前对皇帝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朱翊钧紧随其后。

    朱翊钧心下无奈,也只能任由他跟着。

    朝官们看着这决定帝国命运的三个人离去,神色各异,心情复杂。

    通往内阁的路上,内侍、女官和中书舍人们都很自觉地远远跟在后面,不敢靠近。

    走出一段,高拱忽然停下脚步,朝身旁的张居正说道:“我有事,需单独奏对陛下。”

    张居正闻言,从善如流,躬身行了一礼,便放缓了脚步,与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既听不清谈话,又能看到身影。

    朱翊钧好奇地看着高拱,不知他这最后关头,想说什么。

    是要控诉自己为何如此对他?

    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向自己投诚求饶?

    待张居正离得足够远,高拱才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年轻的皇帝。

    他斟酌了半晌,仿佛在挑选最合适的词句,最终缓缓开口道:

    “老夫本想……扶保你做个太平天子,安乐皇帝。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宁愿引狼入室,也要将我驱逐……倒是小觑了你的决断。”他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且记好,现在听不懂也没关系,先记在心里。”

    他也不管皇帝脸上那混合着惊讶和茫然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知道,张居正如今蛊惑了你母后,让你行事多听他的。

    你或许也因为忌惮于我,便借他之力逼我致仕。”

    “眼下你或觉得心中畅快,但往后,你必然要被此獠压制,到时……悔之晚矣!”

    “你且看清,他们几人合伙挟逼陈太后,往后必然结为一体,牢不可破。”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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