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恩秀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根冰针，精准地刺入指挥中心内每个人的耳膜。

    “我想问，我们……为何而战？”

    死寂。

    比刚才面对“利维坦”号的威压时，更加彻底的死寂。

    刚刚还因狂热而满脸涨红的鹰派老将军，此刻嘴唇翕动，却发现任何关于“生存”、“资源”的词汇，在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尹恩秀的目光没有停顿，她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决策者，用那不带一丝波澜的语调继续问道。

    “我们拿起武器，是为了守护我们脚下的家园，还是为了成为新的、在星海中游荡的掠夺者？”

    “我们浴血奋战，是为了终结战争，还是为了……享受战争？”

    “我们，是要用敌人的方式，变成我们自己最憎恶的模样吗？”

    一连三问，字字诛心。

    那份在光幕上闪烁着诱人光芒的“灭绝说明书”，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面来自深渊的魔镜。

    镜子的另一头，映照出的，是一群正准备戴上“虚空蝗虫”面具，露出同样贪婪獠牙的人类自己。

    “不……不能这样！”

    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响起。

    联邦科学院的首席战略顾问，一位头发已然全白的科学家扶着桌子，激动得浑身发抖，浑浊的老眼里噙着泪水。

    “我们不能变成我们最讨厌的样子！”

    他嘶哑地说道。

    “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我们写下的每一个字符，都在告诉我们，我们是谁！”

    “如果我们用掠夺来的资源建设家园，如果我们用另一个文明的尸骨堆砌我们的王座，那我们的家，和蝗虫的巢穴，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钱多多失神地看着那位老科学家，脑海里，李牧苍白的脸与屏幕上冰冷的基因序列图谱，重叠在了一起。

    他明白了。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不是因为比蝗虫更强壮，而是因为在面对一块带血的肉时，会犹豫，会思考，会……问心。

    争论再次爆发，但这一次，方向彻底变了。

    最终，在经历了长达数小时的思想碰撞后，一个艰难，却无比坚定的共识，在黎明前的指挥中心悄然形成。

    人类，拒绝这份来自潘多拉的贺礼。

    那份资料将被永久封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项代号为“灯塔”的计划。

    他们要去警告、庇护那些同样处于蒙昧之中，尚未被黑暗森林发现的、更弱小的初生文明。

    在噬星者帝国构建的斗兽场里，人类选择的，不是成为更凶狠的野兽，也不是成为待宰的羔羊。

    他们要成为……守护者。

    在无尽的黑暗森林中，点燃第一盏属于秩序与守护的……灯塔。

    当这个最高决议，通过加密信道昭告全球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浩瀚的正面情绪，从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上，冲天而起！

    那不是胜利后的狂喜，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自豪】！

    是一种对自身文明选择的强烈【认同】！

    是一种“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的、无与伦比的【骄傲】！

    月球背面，阴影基地。

    盘膝而坐的苏砚，身体微微一震。

    那股由数十亿人共同意志汇聚而成的、纯粹到极致的正面情绪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光，浩浩荡荡地冲刷着他的精神世界。

    【人间情绪收藏家】的面板上，代表他力量本源的【人间之心】，在这股洪流的滋养下，变得前所未有的璀璨、坚固！

    仿佛由星辰琉璃铸就，散发着温润而不朽的光辉。

    苏砚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那颗在宇宙中散发着微光，却又无比倔强的蓝色星球。

    他知道，他的文明，选对了一条最艰难，却也最光明的路。

    人间正道是沧桑。

    但，值得。

    他的目光从宏大的文明光辉中收回，重新聚焦于个人通讯器上那个疯狂闪烁的红色光点。

    宏大的守护之道，终究要落在一个个具体的人身上。

    钱多多那带着哭腔的紧急通讯，将他拉回了迫在眉睫的现实。

    “砚哥！！李牧他……他不行了！”

    苏砚的目光，瞬间从星辰大海，收回到那一个具体的、正在消逝的生命之上。

    他站起身，对着通讯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下达了指令。

    “坐标已发送。”

    “来接我。”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