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仍在燃烧。

    那两条由“山泽”战甲开辟出的焦黑长廊，还在不断地向着丛林深处延伸，如同两条正在啃噬着绿色血肉的巨大火蛇。

    但，抵抗已经彻底消失了。

    那些侥幸没有被第一波火焰覆盖的百越勇士，在亲眼目睹了同伴被活活烧成焦炭，在亲身感受了那股足以将灵魂都烤干的炙热之后，他们的心理防线便被瞬间摧毁了。

    他们扔掉了手中的弓箭，撕扯掉身上那些已经开始冒烟的伪装，口中发出着意义不明的、充满了动物性本能的惊恐嚎叫，连滚带爬地朝着远离江岸的方向、朝着丛林的更深处狼狈逃窜。

    他们不再是勇士。

    他们甚至不再是人。

    他们只是一群被天火追逐的、吓破了胆的野兽。

    然而，他们的逃亡之路同样充满了绝望。

    “砰！砰！砰！”

    一声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声开始在丛林的各处响起。

    那是从“蛟龙级”战舰两侧的射击口中伸出的、由天工院最新研发的“秦式一型”火铳。

    这些火铳的射程和精度远不如后世的步枪。

    但是，用来对付这些已经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只知道直线奔逃的活靶子，却已经绰绰有余。

    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一名百越逃兵的倒下。

    他们的背后会爆开一团小小的血花，然后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水路被饱和式的箭雨封锁。

    陆地被焚尽万物的烈焰清剿。

    远方被精准致命的火铳点名。

    天罗地网。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一刻，所有幸存的百越人都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彻头彻尾的绝望。

    旗舰“镇南号”的舰桥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王贲和他身后的那些秦军将领全都死死地盯着望远镜中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一言不发。

    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与庆幸的复杂到极点的神情。

    他们敬畏于李源所创造出的这种神魔般的战争机器。

    他们恐惧于这种将生命视作草芥、将屠杀化为效率的冰冷战争模式。

    他们更庆幸，自己是站在这边，是手持屠刀的一方，而不是躺在下面，被屠戮的一方。

    王贲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他的手还在颤抖。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依旧站在舰桥最前方，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得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年轻身影。

    “总师……”

    王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够了。”

    “他们……已经败了。”

    是的，败了。

    败得比任何一场史书上记载过的战役都更加彻底。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甚至不是一场有来有回的攻防。

    这是一场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冷酷的降维打击。

    李源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穿过滚滚的黑烟，落在了那座位于悬崖之上的孤零零的哨塔。

    他知道，译吁宋就在那里。

    他知道，那个所谓的“丛林之王”此刻一定也在看着这一切。

    他要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

    他要的，是彻底打断这个民族的脊梁，是彻底摧毁他们心中所有的骄傲与反抗意志。

    只有从精神上彻底征服他们，这片土地才能真正地、长久地归于大秦。

    “传令。”

    李源的声音再次响起。

    “停止射击。”

    “派出斥候，用百越语向所有幸存者喊话。”

    “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者，免死。”

    “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另外……”

    李源顿了顿，补充道。

    “派一队人去那座哨塔。”

    “把那个译吁宋活捉过来。”

    “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勇士们是如何选择的。”

    ……

    半个时辰后。

    火焰渐渐熄灭。

    只剩下焦黑的土地和依旧在冒着青烟的树干。

    江面上，那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味，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数千名幸存的百越士兵如同被收割后的麦子，密密麻麻地跪满了河岸两边的空地。

    他们扔掉了所有的武器，双手抱头，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的战心已经彻底崩溃了。

    在他们面前，二十台“山泽”战甲如同一排沉默的钢铁神像，静静地矗立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而在另一边。

    衣衫狼狈、脸上满是烟灰与绝望的译吁宋，被两名秦军士兵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到了李源的面前。

    他被狠狠地一脚踹在膝弯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位曾经的“丛林之王”，这位统领着数十万百越部众的男人，此刻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如同饿狼般凶狠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的目光越过了李源，看到了不远处那黑压压跪倒一片的、自己的族人。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麻木的恐惧。

    没有愤怒。

    没有不甘。

    甚至，没有仇恨。

    因为，当力量的差距大到如同凡人与神明之时，仇恨，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你不会去仇恨一场将你家园摧毁的、无法抗拒的洪水。

    你只会跪在地上，祈求它的怜悯。

    译吁宋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

    他看着那些跪倒的族人，又转回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神情淡漠得仿佛神只般的秦人统帅。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李源，杀死的，不仅仅是他的一万精锐。

    更是整个百越民族传承了千百年的，那颗敢于反抗、敢于在丛林中与任何强敌周旋的勇士之心。

    “你……赢了……”

    译吁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百越……完了……”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精气神，脑袋一歪再次昏死了过去。

    这一次，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古井无波。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旁的王贲。

    “派人接管所有部落。”

    “统计战果，清点俘虏。”

    “给咸阳，发捷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