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时，方野和李洋随着人流往外走，准备去食堂解决晚饭。
拐向食堂的时候，方野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楚生背着单肩包，正快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忙，不像平时那样慢悠悠，带着点刻意营造的慵懒。
“欸？萧楚生怎么这个点就走了？”李洋也注意到了，有些疑惑地嘀咕，“他不上晚自了？还是家里有事？”
方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早上唐天翔才去挑衅过，现在萧楚生放学不吃饭就直接离校，这反常的举动让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猜测。
这家伙，该不会是去为运动会那场比赛做额外的准备了吧？
比如也去找个地方录歌，或者干脆换一首歌？
“你们俩站这儿发什么呆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宋千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方野收回目光，敛去眼底的思绪，摇了摇头，“没什么，吃饭去吧。”
三人一起走向食堂。
打饭的时候，宋千瓷敏锐地察觉到方野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连打什么菜都没怎么看，随手点了两个。
“你怎么了？”宋千瓷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问道，“感觉你有点不对劲，从刚才就开始了。”
方野拿起筷子，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米饭，问道，“沈繁星呢？她没跟你一起？”
宋千瓷夹起一块糖醋里脊，随口道，“没，她说不吃了。”
“那你看到唐天翔了吗？”
“我哪知道他的行踪，他又不是我小弟。可能去打球了吧，他下午课间不是在念叨手痒么。”
旁边的李洋说道，“对对，我刚才好像也看见他抱着篮球往操场那边去了。”
方野点了点头，又问道，“【橘子和汽水的约定】，调音师修过的最终版本，发给你了吗？”
“说是今晚发给我。”宋千瓷喝了一口汤，“怎么，等不及想听成品了？”
“嗯，说了几点能发来吗？”
“没说，放心吧，调音师说了，修完绝对惊艳，跟唱片公司发行的单曲一个水准。等他发过来，我第一时间转你一份？”
“嗯。”方野应了一声，“待会儿吃完饭，去音乐室听一下吧。”
李洋立刻说道，“我也去，我也要第一时间听。”
方野瞥了他一眼，“你不用上晚自习了？”
李洋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蔫了下去，长长叹了口气。
“唉，以我这不上不下的成绩，可没资格像野哥你这样申请免修晚自习。”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了。
方野和宋千瓷并肩朝着季风预警的基地走去。
晚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方野心里那点不安并没有完全散去。
昨天在录音棚，他们反复录制了那么多遍，最终挑出的那一版，大家确实都非常满意。堪称他们目前的巅峰。
调音师承诺的后期精修，更是锦上添花。按理说，这首歌的质量绝对好。
但早上唐天翔特意的挑衅，和傍晚萧楚生匆匆离校的身影，让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的预感一般都很准，不是第六感，而是基于现有情况的推测。
他得再去确认一下最终版本，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最终版听起来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还有可以提升的细微之处，或许还能想办法联系调音师再做调整。
他不想因为任何可能的疏忽而导致意外。
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
走到基地门口，宋千瓷利落地拿出钥匙开门。
一进去，她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方野的胳膊往二楼音乐室走。
“走走走，方野，趁现在有感觉，我们再合练几遍【橘子和汽水的约定】怎么样？”
方野却站着没动，轻轻挣开了她的手，在楼下那张胡桃木长桌旁坐了下来，“刚吃饱，歇会儿再说。”
宋千瓷看着他略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也没强求。
她知道方野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强迫他只会引起反感。她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
她没再提练歌的事，而是转身走到小吧台，拿出几包薯片、牛肉干，又拿了两瓶冰镇汽水，笑嘻嘻地放到方野面前。
“喏，先吃点零食，喝点东西。”她在方野对面坐下，自己拆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吃起来，随意地聊着天。
方野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偶尔扫过放在桌上的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路灯的光芒透过玻璃窗，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基地里很安静，只有宋千瓷吃东西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偶尔的对话。
等了快半个小时，手机依旧安静。
方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感觉有点无聊。
一直练习【橘子和汽水的约定】，确实让他对这首歌产生了一点生理性的倦怠，现在不太想碰。
宋千瓷观察着他的神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放下薯片，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再次发出邀请，语气比刚才软了不少，带着点试探和期待。
“方野，闲着也是闲着，上楼玩玩音乐呗？不练【橘子汽水】也行，随便玩点别的？”
这一次方野没有立刻拒绝。他沉默了几秒，站起身，“行吧。”
宋千瓷心里一阵窃喜，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连忙跟着站起来。
两人上了二楼音乐室。
方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没有立刻去拿乐器。宋千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老是练那首歌，有点腻了。”方野开口说道，印证了宋千瓷的猜测。
这正好合了宋千瓷的意！
她立刻顺着他的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唱点别的？比如你上次唱的那首【平凡日子里的挣扎】？我真的超级想再听一遍！”
宋千瓷通过各种渠道去搜过这首歌，结果一无所获。
这让她越发肯定，方野口中那个所谓的“朋友”根本子虚乌有，这首歌，极大可能就是方野自己写的。
这个认知让她对方野的好奇和探究欲达到了顶峰。
这些天，方野弹唱那首歌时专注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时常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早就想再听一遍了，不，是听十遍！
不过，她也很贪心地想知道，方野是不是还有别的“存货”。
方野转过头，看向她充满期待的脸，摇了摇头，“那首算了。换一首吧。”
宋千瓷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但立刻又振作起来，新的更好。
“好啊好啊！只要是你唱的，我没听过的就行。”她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像个等待惊喜拆包的孩子。
方野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格外明亮的眼睛，顿了顿，在脑海中选歌。
他走到中间，目光落在那把木吉他上。
宋千瓷心领神会，几乎是蹦跳着过去，将吉他拿过来，双手捧着，像进献宝物一样递到方野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开心和期待。
她知道，今天又有耳福了。
方野接过吉他，试了试音。
宋千瓷立刻搬过旁边的高脚凳，放到他对面不远不近的位置，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仰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这一刻，平日里那个飒爽甚至有点泼辣的女孩，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方野调试好琴弦，没有说歌名，指尖轻轻拨动，一段舒缓、温柔又带着几分悠闲的前奏流淌出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安静的音乐室。
这旋律，和【平凡日子里的挣扎】的沧桑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细碎的日常温暖。
他开口，声音也比唱那首歌时清亮柔和了许多。
“每个早晨七点半就自然醒”
“风铃响起又是一天云很轻”
“晒好的衣服味道很安心”
“一切都是柔软又宁静”
宋千瓷微微张着嘴，完全愣住了。她没想到，方野会唱这样一首歌。
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深刻的挣扎，只是用最平淡的语调，描绘着生活中最普通、最柔软的细节。
旋律轻缓舒柔，像傍晚的风，像晒过太阳的棉被，带着一种让人身心都松弛下来的魔力。
她立刻就被这悠扬而温暖的旋律捕获了，不自觉地沉浸进去。
脑海中随着他的歌声，自动勾勒出歌词里的画面。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枕边，窗外风铃叮咚，阳台上的衣物随风轻轻摆动，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却又那么美好，充满了生活本真的诗意。
她看着方野低头专注弹唱的侧脸，灯光照耀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方野的眼神很柔和，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移动，悠扬的旋律在房间内回荡。
“每个路口花都开在阳光里”
“小店门前传来好听的恋曲”
“不用太久就能走到目的地”
“人来人往里满是善意”
。。。
宋千瓷听着听着，身体不自觉地跟着这舒服的节奏轻轻晃动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这首歌不像【平凡日子里的挣扎】那般带着成年世界的疲惫和伤感，而是充满了简单纯粹的愉悦感。
光用“好听”两个字，确实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她有一种被温柔包裹的感觉。
“这是最平凡的一天啊”
“你也想念吗”
“不追不赶慢慢走回家”
“就这样虚度着年华没牵挂”
“只有晚风轻拂着脸颊”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方野的指尖轻轻消散，音乐室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宋千瓷还沉浸在那种柔软宁静的氛围里，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啪！啪！啪！”她立刻用力鼓起掌来，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和兴奋。
“好听！真好听！方野，再来一遍好不好？就一遍。”
她不是客套的捧场，她是真的被这首歌打动了，喜欢得不得了。
她平时更偏爱节奏感强，能发泄情绪的摇滚或流行，但偶然听到这样一首舒缓治愈的歌，反而觉得格外新鲜和触动。
方野却已经将吉他从身上取了下来，随手放在一旁的支架上，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宋千瓷虽然有点小失望，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她凑近两步，歪着头，带着点狡黠和探究地看着方野。
“这首歌该不会又是你那个朋友写的吧？”
方野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就是他写的。”
宋千瓷心里哼了一声，才不信他的鬼话。
朋友能写出【平凡日子里的挣扎】，还能写出这样温柔美好的歌？
难道都是隐藏的音乐天才？
她看破却不说破，心里反而更加雀跃，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她以后还能有机会，从方野这里挖出更多好听的歌。
而且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歌。
这种拥有独家秘密的感觉，让她心里甜丝丝的。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转而问道，“对了，你不是要听【橘子汽水】的最终版吗？我看看手机。”
她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然后“惊喜”地说，“啊！发了发了！刚发过来没多久！可能之前网络不好，延迟了。”
于是，两人走到连接着高质量音响设备的电脑前。
宋千瓷点开了调音师发来的音频文件。
专业级的音响里，流淌出【橘子和汽水的约定】最终混音版的前奏。
整个编曲层次分明，细节丰富，音质干净通透，确实达到了近乎商业发行的水准。
方野听得很专注，身体微微前倾，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节，从唐天翔某个转音的处理到宋千瓷鼓点进入的时机。
他需要确认这最终版本是否真的无懈可击，足以应对萧楚生可能使出的任何手段。
但站在他身边的宋千瓷，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音响上。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了方野专注的侧脸上。
音响里播放的是他们共同努力演奏的【橘子和汽水的约定】，旋律欢快，充满青春的甜蜜。
但她的耳边，仿佛被按下了单曲循环键，反复回荡着的却是方野刚刚用那把木吉他弹唱的歌。
她看着方野线条清晰的侧脸，看着他认真听歌时微蹙的眉头和沉静的眼神，一种陌生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噗通！噗通！”
心跳声撞击着耳膜，声音大得仿佛要盖过音响里正在播放的音乐。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在她心里野草般滋生。
一种想要更靠近一点，想要了解方野更多，一直能听他唱歌的冲动。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慌乱，又有些莫名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