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不速之客

    京城里的风,从来就没停过。

    自打陈海登基那天,抛出“官绅一体纳粮”这六个字,整个北京城就像是炸了窝。

    宫门前,快成了个大戏台子。

    每日里,天不亮就有成群结队的读书人,穿着白麻布的孝服似的袍子,黑压压跪倒一片。

    起先是引经据典,痛陈此举“有违祖制,动摇国本”,后来见宫里没反应,便开始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仿佛不是要他们纳粮,而是要掘了他们祖坟。

    守卫宫门的秦军士卒,一开始还挺紧张,长枪戳在地上,站得笔直。

    几天下来,也都看腻了,靠着墙根,抱着枪,跟看耍猴似的。

    “嘿,王二,你看那个哭得最响的老头,昨天是不是也在这?”一个年轻的士兵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

    叫王二的老兵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嘴里嚼着根草根:“可不是嘛。我瞅着他中气十足,嗓门比咱们营的鼓号手还亮,这身子骨,回乡多开几亩地,能多交不少粮。”

    “哈哈哈……”周围几个士兵都低声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不大,却像针一样,刺得那些跪着的老爷们脸皮发烫。

    这帮丘八,懂什么叫“与士大夫共天下”?粗鄙!

    钱谦益站在人群后头,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又急又气。

    他这几天联络了不知多少门生故旧,递上去的折子堆起来比他人还高,可全都石沉大海,连个泡都没冒。

    那位新皇帝,就像个聋子瞎子,每日照常临朝,却绝口不提纳粮的事,只顾着跟宋献策、洪承畴那帮人商议什么修路、开矿的杂务。

    他到底想干什么?钱谦益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就像两军对垒,自己这边锣鼓喧天,摆开了决战的架势,对方却在后方悠哉游哉地埋锅做饭,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京城的喧嚣,终究只是这场大戏的序曲。

    当载着大秦新政的八百里加急快马冲进江南时,真正的风暴才算拉开了帷幕。

    扬州,瘦西湖畔,一座三进三出的园林里。

    往日里丝竹悦耳,歌舞升平的“听雨轩”,今日却是一片死寂。

    能坐在这里的,跺一跺脚,整个江南的银钱流水都要抖三抖。

    徽商钱庄的龙头老大汪德甫,晋商票号在南方的总掌柜乔致庸,还有本地的沈家、范家……江南八大钱庄的东家、大掌柜,一个不落,全到齐了。

    他们面前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没有名贵的雨前龙井,只摊着一张薄薄的官报,上面用醒目的黑体字,印着《大秦银行章程》。

    “诸位,都看明白了吧?”汪德甫年过花甲,一双三角眼却精光四射。

    他用两根手指捻着官报的一角,像是捻着什么污秽之物。

    “哼,大秦银行?宝钞?”一个姓沈的本地钱庄老板冷笑一声,“前明的大明宝钞,如今糊墙都嫌硬。这位新皇,是穷疯了,想学洪武爷搜刮天下?”

    “沈老板,此言差矣。”晋商的乔致庸摇了摇头,他年纪最轻,不过四十出头,神情却最为凝重。他指了指官报上的一行小字,“你们看这里。”

    众人凑过去,只见上面写着:“一元新钞,可随时于各地官办银行,兑换一两足额白银。”

    “银本位?”

    “随时兑换?”

    在座的都是人精,瞬间就品出了其中最要命的味道。

    这跟大明宝钞那种纯粹靠皇权信誉的废纸,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这是要用朝廷的信誉,给他的纸片子背书。”乔致庸的声音很沉,“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足为惧。咱们不收,不兑,他那‘秦元’在江南,连一碗阳春面都买不到。”

    “乔掌柜说的没错!”众人纷纷附和,信心又回来了几分

    。他们掌控着江南乃至全国的银钱流通,他们就是信誉本身。

    一个新朝的银行,想跟他们斗?还嫩了点。

    乔致庸却叹了口气,手指继续向下滑,点在了章程的最后一章。

    “关键是这条。”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去。

    “自开元元年年底起,大秦境内,所有田赋、商税、关税,一律以‘秦元’缴纳。旧有银两,须先至银行兑换,方可完税。”

    偌大的听雨轩,刹那间落针可闻。

    如果说前面的条款只是让他们感到了威胁,这最后一条,就是一把抵在他们喉咙上的冰刀。

    不跟你玩市场,不跟你讲道理。

    直接用政令,用国家暴力,逼着全天下的人,都必须用他的钱。

    你想做生意吗?你想当地主吗?你要交税吗?

    那就必须把手里的真金白银,乖乖送到他的银行里,换成他印的纸。

    “这是……这是要挖咱们的根啊!”汪德甫的手抖了起来,那张官报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他哪来那么多白银做储备?全天下的银子,七成都在咱们手里!”沈老板尖叫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没错!他这是空手套白狼!只要咱们联起手来,不兑换,不承认,他的银行就是个空壳子!”

    “抵制!必须联合抵制!”

    “昭告天下所有商号,谁敢用秦元,就是与我等八家为敌!”

    原本还算体面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在座的巨贾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个面红耳赤,拍着桌子,叫嚷着。

    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联手封杀,动用他们经营了上百年的商业网络,让“秦元”成为一张废纸。

    他们相信,法不责众。

    更何况,他们不是普通的“众”,他们是帝国的钱袋子。

    没了他们,这位新皇帝的江山,坐不稳!

    ……

    消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传回了北京。

    皇宫书房内,烛火摇曳。

    陆文凯站在下首,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声音都有些发紧:“陛下,江南八大钱庄已经联手,扬言绝不兑换一两白银。如今,扬州、苏州、南京三地的分行筹备处,都已门可罗雀,我们派去的人,连片瓦都租不到……”

    洪承畴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眼中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果然来了。

    这是他预料之中最坏的局面。

    晋商、徽商,这背后盘根错杂的势力,远比多尔衮的八旗铁骑更难对付。

    宋献策也皱起了眉头,看着沙盘,一言不发。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海坐在案后,静静地听完陆文凯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拿起那份来自江南的密报,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

    良久,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很轻,在这死寂的书房里却如同惊雷。

    陆文凯和洪承畴都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好,好得很。”陈海将密报放下,站起身,走到窗边,“朕还怕他们各自为战,一个个藏头露尾,抓都抓不着。如今倒好,自己拧成了一股绳,全都跳出来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那份从容自信,瞬间驱散了书房里的阴霾。

    “他们以为,捏住了银子,就捏住了朕的命脉?”陈海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传令下去。”

    他看向陆文凯:“明日一早,开内承运库!”

    “陛下?”陆文凯一愣。

    内承运库,那是皇宫的内库,存放的都是历代积攒和此次查抄满清权贵所得的金银!

    “把里面所有查抄的白银、黄金,一箱都不要留,全部给朕搬出来!”

    陈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要让全北京城的人都看看,朕的银行,到底是不是空壳子。”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无比,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

    “他们不是要看底牌吗?朕就翻给他们看。”

    “朕还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大秦的疆土上,谁,才是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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