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妄准备的饭菜被温在盛着热水的锅里。

    姜禾取出来时，连装菜的盘子都是热的。

    她低头看看煤炉子，发现里面的炭火已经被熄灭。

    看来陆妄临走前特意把烧过的煤球取出，一丝火星都灭掉，以免发生事故。

    姜禾有些惊讶于他雷厉风行表面之下的细致。

    吃到饭菜，她更加意外了——

    陆妄的手艺竟出乎意料的不错！

    沈嘉树沈乐安也是这么觉得。

    特别是沈乐安，摇头晃脑地踢着小腿，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好吃。

    沈嘉树稍微矜持些，但动筷的速度也明显比昨天吃食堂饭菜时快了许多。

    不过，姜禾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两个孩子没怎么伸筷子夹肉。

    姜禾干脆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大筷子：

    “多吃点肉，对身体好。”

    沈嘉树的筷子僵在那里。

    而沈乐安疑惑地歪了下头：

    “不对，小孩子不能吃肉！”

    姜禾皱皱眉：

    “谁这么跟你说的。”

    沈乐安脆生生地答：

    “张奶奶！”

    张奶奶？

    不就是之前被陆妄花钱请来照顾两个孩子的那位大娘？

    姜禾想着对方慈眉善目的脸，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追问了几句。

    可是沈乐安年龄小，关于其他事情记得不太清楚，回答得颠三倒四。

    忽然，沈嘉树说了句：

    “张奶奶在家里的时候很少买肉吃，她告诉我们小孩子肉吃多了长不高，所以她把肉都吃掉了。”

    仿佛不经意的一句，却无意间透露了很多信息！

    姜禾脸色骤冷：

    “她真的这样说？”

    沈嘉树轻轻点头。

    点完头，又悄悄去看姜禾的表情——

    她的神情很凝重，没有把他们的事情当成小事。

    以前他们在大伯家里挨了打，跑出来告诉其他人想要求救时。

    那些人却告诉他们，大伯是为了他们好。

    而他们跟人告状的行为是白眼狼、是要被吐口水的。

    可是……

    把他们套上狗链子，大冬天的拴在漏风的猪圈里，也叫为他们好吗？

    从那以后，沈嘉树就不怎么对外说这些事了。

    他知道，没有人会帮助他们。

    除了陆叔叔。

    但陆叔叔的处境不好，陆叔叔的爸爸不喜欢他们。

    他们要想留下来不被送走，就只有乖乖的、不惹麻烦。

    现在陆叔叔的妻子来了，他们又要被送走了。

    可是陆叔叔的这位妻子好像并不讨厌他们？

    她每次笑，都是真心实意的笑。

    她每次担心，都是发自内心的担心。

    或许是因为她很喜欢安安？

    ……不，不会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他们，除了他们自己。

    沈嘉树忍不住又看了姜禾一眼。

    眼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待。

    姜禾终于开口了：

    “我……”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

    姜禾打了把伞，穿过院子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行人，为首的赫然是刚刚见过的薛院长秘书。

    对方的脸色很不好，语速急促：

    “姜医生！薛院长想麻烦您过去一趟，医院来了个很棘手的重症病人！”

    姜禾没有多问，想也不想地应好。

    “等我两分钟。”

    她立即回屋去拿东西。

    穿上外套，又拿上针包。

    转过头，发现沈嘉树和沈乐安都呆呆地望着她。

    沈嘉树的脸色很平静，就好像在说我就知道又是这样，一种早已经接受命运的淡淡嘲弄感。

    沈乐安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有些害怕，还悄悄瞄了眼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小脸儿委屈巴巴的。

    可是，两个孩子都没哭没闹，只是安静地目送她离开。

    姜禾见了，脚步微顿。

    “你们想一起去吗？”

    两分钟后。

    院长秘书看到姜禾身边多出一高一矮两个孩子。

    秘书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

    “我家孩子，屋里没人，我不放心他们单独留下。”

    姜禾还没忘记两个孩子害怕打雷的事情。

    要是留他们在家里、或者送去邻居家，怎么想都不太妥当。

    ……还是安排在自己身边比较合适。

    姜禾临出门时，还没忘记把剩下的饭菜装进饭盒里。

    院长秘书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侧身让出身后的吉普车。

    姜禾把两个孩子塞进去，之后才跟着钻进去。

    沈乐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只知道能跟着妈妈出来就很开心，于是兴奋地左看右看。

    沈嘉树比妹妹要沉静些，但眼神也比平时更加活跃。

    还在那位院长秘书给姜禾低声介绍病人情况的时候，悄悄竖起耳朵。

    吉普车一路疾驰。

    不到几分钟，就已经停在医院大门口。

    姜禾把手里饭盒交给院长秘书。

    然后转向两个孩子：

    “我现在有工作要忙，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们进去，你们就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一会儿就过来看你们。”

    她耐心细致地说明了情况，两个孩子都很能理解，其中包括年纪小的沈乐安。

    沈乐安还握着拳头给姜禾加油：

    “妈妈我等你！”

    姜禾不禁莞尔。

    随后转身。

    院长秘书突然叫住姜禾，迟疑道：

    “姜医生，其实……薛院长她说，如果你没有把握的话，可以不用过去。”

    姜禾知道这是薛院长对自己的保护。

    病人的身份很重要、很敏感。

    她作为刚来的医生，要是参与抢救却失败，很容易惹上麻烦。

    薛院长这般态度，也算是对她掏心掏肺了。

    姜禾承这份情。

    不过……

    “没有逃避救人的医生。”

    语气轻，却坚定不移。

    仿佛她是用生命、灵魂……乃至一切，来践行这句话。

    说完这句之后，姜禾没有停留，果断大步离开。

    院长秘书有些震撼地看着姜禾的背影。

    忽然余光瞥见，身边两个小孩子也目光灼灼地望着姜禾！

    他不由得感慨：

    “你们妈妈很厉害，是不是？”

    沈乐安似懂非懂，只听到妈妈厉害就无条件叫好。

    沈嘉树却是悄悄握紧拳头，压住那瞬间掀起的心潮澎湃。

    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又往姜禾的方向看了眼。

    陆叔叔的妻子……不，应该说姜禾阿姨。

    她，好像和其他的大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