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猎人与猎物

    食堂的喧嚣像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耳膜。

    神永新二选了靠窗的位置。

    他的餐盘里是最简单的定食,烤鱼、味增汤、白饭。

    “神永君。”

    冬月幸曾端着餐盘站在对面,他的定食和神永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碟腌萝卜。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饭如何?”

    神永放下筷子:“当然,请坐。”

    冬月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阵旋风席卷而来。

    “哇哦!”

    砰。

    餐盘重重地砸在桌上,咖喱的香味瞬间弥漫。

    真希波·玛丽·伊兰崔亚斯,像一道粉红色的闪电劈进这个过于严肃的场景。

    “冬月老师竟然不是一个人吃饭!”她夸张地捂住嘴,眼睛却在偷偷观察神永的反应,“这可是GEhIRN的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冬月叹了口气。

    那种无奈又宠溺的叹息,像是面对自家不听话但又聪明得可怕的孩子。

    “真希波,注意场合。”

    “什么场合?”她完全无视警告,直接在神永身边坐下。

    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近到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这不是无意的。

    这是刻意的侵犯。

    试探。

    挑衅。

    或者说狩猎。

    “神永君~”

    她的声音像蜂蜜,黏稠而危险。

    “我们上次的话题还没聊完呢。”

    桌下,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神永的小腿。

    不是意外,是故意。

    试探性的触碰,像猫用爪子拍打猎物,确认对方的反应。

    神永端起茶杯,动作不急不缓,甚至还有闲心吹了吹热气:“真希波小姐,记性真好。”

    “叫我玛丽。”她用叉子卷起一大口咖喱,腮帮子鼓起来像只仓鼠,“呐,神永君,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含糊不清的声音里藏着某种执着。

    那种“我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固执。

    冬月停下筷子,眼神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游移。

    神永能感觉到,整个食堂的氛围突然微妙起来。

    周围的技术员们,那些本该专注于自己午餐的人,此刻都在偷偷观察这边。

    有些人甚至停止了咀嚼。

    显然,“真希波追求新来的天才顾问”已经成为GEhIRN最新的八卦焦点。

    “没有。”

    他的回答简短,明确,不留任何余地。

    “那——”她咽下咖喱,舔了舔嘴唇,“我怎么样?”

    冬月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鱼肉从筷尖滑落,掉回碗里。

    葛城一郎恰好端着餐盘路过,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差点撞上前面的人。

    所有人都在等。

    等这个温文尔雅,完美无瑕的神永新二,会如何回应这个直白到近乎粗暴的告白。

    “真希波小姐确实很有魅力。”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但是?”她眯起眼睛,像只准备扑击的猫,“我就知道有‘但是’!”

    “没有但是。”神永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只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

    真希波盯着他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完美得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但那个表情。

    那种疏离感。

    就像一个人站在世界的边缘,看着万物生长又凋零,参与其中却又抽离于外。

    “真有趣啊,神永君。”她在心里想。

    葛城一郎在旁边坐下。

    他的眼神很复杂。

    自从南极那一夜后,他就知道面前这个青年不是人类。

    但现在,看着他吃饭,听着他礼貌地回应真希波的调戏,看着他脸颊上因为女孩靠得太近而浮现的不自在,那种超现实感更加强烈。

    神?

    怪物?

    还是别的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

    “神永君。”

    葛城突然开口。

    “你对人类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

    真希波的勺子停在半空,咖喱滴落。

    冬月皱起眉头,他敏锐地察觉到葛城语气中的异样。

    神永缓缓转过头,那双蓝眼睛平静得像深海。

    “一个可悲的物种。”他说。

    “被自己创造的社会系统所奴役,在无意义的痛苦中挣扎,却将枷锁误认为桂冠。”

    真希波放下勺子。

    她的表情变了。

    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女孩,而是某种更加真实的东西。

    “一个危险的物种。”神永继续,“贪婪和冷漠足以轻易毁灭自己居住的星球,却还在为一己私利沾沾自喜。”

    “为了一己私利可以牺牲无数同类,然后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

    “驱逐、奴役、屠杀其他物种,却声称自己是‘万物之灵’。”

    “建立起无数高墙,把同类分成‘我们’和‘他们’,然后理直气壮地互相仇恨。”

    葛城的手下意识握紧了筷子。

    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

    有些技术员停止了进食,看向这边。

    不是因为八卦。

    而是因为恐惧。

    因为神永的语气太平静了。

    平静到冰冷。

    平静到残酷。

    平静到像是在陈述一个将被执行死刑的物种的罪状。

    “但同时……”

    神永的语气突然变了。

    像冬天的第一缕阳光。

    像黑夜中的一点微光。

    像濒死之人听到的那声“还活着”。

    “也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物种。”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那种柔和,让人想起春天的细雨,想起母亲的怀抱,想起所有温柔的事物。

    “即使在最深的黑暗中,也依然有微弱的火种在闪烁。”

    “有人会为了陌生人冲进火海。”

    “有人会为了保护同伴选择牺牲。”

    “有人会在绝望中依然相信明天。”

    “这些火种很小,小到随时可能被熄灭。”

    “但它们存在。”

    “等待着被点燃。”

    “等待着燎原成改变一切的火焰。”

    冬月看着这个二十一岁的青年,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智慧。

    不,不只是智慧。

    是沧桑。

    是经历。

    是无数次见证生死、爱恨、背叛与救赎后,依然选择相信的.悲悯。

    真希波第一次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她听出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

    听出了那种见证过太多美好事物凋零的绝望。

    听出了那种明知会再次心碎,却依然选择去爱的勇气。

    这个人,她在心里想,到底经历过什么?

    而葛城听出了更多。

    他听出了绝望与希望的交织。

    他听出了审判与赦免的并存。

    他听出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存在,却比任何人类都更理解人性的矛盾。

    这些交织在一起,像光与影。

    “哎呀呀。”

    真希波突然打破沉默,她夸张地耸肩,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

    “气氛突然变得好奇怪。好像在听哲学课一样。”

    她站起来,端起餐盘。

    “我吃饱了!神永君,下午见哦~”

    说完就快步离开。

    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眼神很复杂。

    有好奇,有恐惧,有心疼,还有更深的东西。

    某种叫做“我一定要把你弄明白”的执着。

    午后 13:30

    GEhIRN的空中花园是个谎言。

    人工的阳光,人工的温度,人工的湿度。

    每一朵花都完美得不真实,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像塑料。

    但人们需要这个谎言,需要在地下几百米的地方假装自己还能接触自然。

    需要在这个充斥着金属和混凝土的堡垒里,保留对生命的记忆。

    “天气不错。”冬月提议道,“一起去花园散散步如何?”

    葛城婉拒了,他还有实验要处理。

    或者说,他需要时间消化刚才听到的东西。

    需要时间去思考,面前这个青年,对人类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救赎?

    还是审判?

    冬月和神永走进花园。

    真希波从某个拐角突然冒出来,像是一直在等着。

    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神永的手臂。

    “神永君。”她的身体贴得很近,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某种让人不安的真实感,“你老是躲着我干嘛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真希波小姐——”

    “玛丽。”她打断,语气里有着不满,“说了多少次了,叫我玛丽。”

    冬月走在前面,给他们留出空间。

    真希波停下脚步。

    她松开神永的手臂,转过身,面对着他。

    “神永君。”

    她的表情变了,褪去了所有的轻佻和玩笑,露出底下真实的东西。

    那是一种让神永感到陌生的认真。

    “我是认真的哦。”

    “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

    她上前一步,距离更近了。

    近到神永能看清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你身上有种干净的东西。”

    她伸出手,手指悬停在他胸口,没有触碰,但这种触摸更让人不安。

    “但你不一样,你身上有种干净的东西。”

    神永想要说什么,但她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别说话,让我说完。”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说实话,是因为你和唯前辈太像了,那种干净又有点疏离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但是现在......”真希波舔了舔嘴唇。

    那是个无意识的动作。

    或者说,是某种本能的动作。

    像动物在捕猎前舔舐獠牙。

    她的眼中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

    “不一样了,我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危险?”神永重复这个词。

    “就像是丛林里最完美的猎物。”她的声音变低,带着某种原始的兴奋。

    “外表温顺无害,却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气息。”

    “越是这样,就越想接近。”

    “越是危险,就越想征服。”

    “这反而更激起了我的......”她停顿了一下,眼中的光芒更加明亮,“狩猎欲呢~”

    她的手指从他的嘴唇滑下。

    沿着下巴。

    沿着脖颈。

    最后停在他的心脏位置。

    隔着衣服,她能感觉到那稳定的心跳。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我很擅长狩猎。”

    “从小就是。”

    “而你......”

    她的手掌平贴在他胸口。

    “会是我最有趣的猎物。”

    冬月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年轻真好。

    他在心里叹息。

    敢爱敢恨,敢于追求,敢于表达。

    不像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埋在心底,直到它们腐烂发臭,变成某种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得走了。”

    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神永的肩膀。

    那个动作带着某种鼓励。

    或者说祝福。

    “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他说,声音里有真诚的关切,“这个地方,对年轻人来说,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

    “不要让它压垮你。”

    “也不要......”他看了一眼真希波,“让它隔绝了所有的温暖。”

    冬月离开后,花园里只剩下两个人。

    真希波重新挽住神永的手臂,贴得更紧。

    “好了。”她仰起头,“碍事的‘监护人’走了,神永君,现在可以坦白了吧?”

    “坦白什么?”

    “你的秘密呀~”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而且......”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很孤独吧?”

    神永没有回答。

    “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孤高。”真希波继续,“而是......好像从诞生之初就一个人站在世界尽头的那种孤独。”

    “但奇怪的是。”她说,“你的孤独里没有绝望,反而有种很温柔的东西。”

    然后她踮起脚尖。

    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

    却如烙印般清晰。

    “这算是定金!”她的脸颊泛红,但语气依旧嚣张,“在我彻底把你这只‘猎物’弄到手之前,不准被别人抢走了哦!”

    说完,她哼着不成调的歌,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像只得胜的猫。

    满足的,骄傲的,已经在心里规划如何玩弄猎物的猫。

    神永站在原地,摸了摸被亲吻过的地方。

    深夜 23:00,敲门声很轻。

    神永打开门。

    “我可以进来吗?”葛城一郎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耳语。

    神永侧身让开:“请进。”

    葛城快速闪身进来,神永关上门,反锁。

    房间很简单。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书架。

    墙上挂着大提琴,莲子送他的。

    窗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相框。

    “喝点什么?”神永走向小厨房。

    “水就好。”

    神永倒了两杯水。

    葛城接过杯子,手在微微发抖。

    “奥特曼......”他开口,又停下,“不,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神永就好。”神永在对面坐下。

    “你救过我的命。”葛城盯着杯中的水,“救了整个南极基地,救了所有的人类。”

    他喝了一口水。

    很大一口。

    像是想要冲淡喉咙里的苦涩。

    “但现在......”他抬起头,眼中有恐惧,也有某种更复杂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把你当成恩人,还是......”

    “还是威胁?”神永平静地接话。

    “更危险的威胁。”葛城放下杯子,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一个混入人类社会的神。”

    “一个拥有毁灭世界力量的存在。”

    “一个......可以随时踩碎我们的文明,我们的一切的......怪物。”

    神永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葛城,眼神很温和。

    “我理解你的恐惧。”他说,“换作是我,也会害怕。”

    “那你为什么......”葛城的声音突然提高,“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混进GEhIRN?”

    “你想要什么?”

    “EVA?”

    “莉莉丝?”

    “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他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

    这个存在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也许,他只是在玩弄人类。

    就像人类玩弄蚂蚁。

    神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一个需要帮助的父亲就好。”

    父亲。

    葛城愣住了。

    “你有家人吧?”神永问。

    “......有,妻子,还有女儿。”

    “多大了?女儿。”

    “十七岁。”葛城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叫美里,很活泼的孩子。”

    美里。

    那个名字像针,刺进神永的心脏。

    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经常回家吗?”他问。

    葛城苦笑道:“你知道的,GEhIRN的工作......”

    “所以你错过了她的生日?”

    “......三次。”葛城低下头,声音里有愧疚。

    “毕业典礼?”

    “从来没去过。”

    “她最喜欢的颜色?”

    葛城张了张嘴。

    没有声音。

    因为他不知道。

    “她最喜欢的食物?”神永继续问。

    “......”

    “她的梦想?”

    “......”

    “她现在在想什么?”

    “......”

    “她快乐吗?”

    “......”

    “她孤独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耳光。

    打在葛城脸上。

    打在他自以为是的“我在保护她”的谎言上。

    “我不知道。”他最终承认。

    “那你知道什么?”神永的语气很轻,但那轻柔中藏着让人无法逃避的锐利。

    “我知道我在保护她!”葛城突然爆发了。

    他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

    “我在GEhIRN工作,是为了保护她,保护所有人!”

    神永看着他,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到残忍。

    “通过制造能毁灭世界的武器?”

    一句话,就让葛城说不出话。

    他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我......”他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如果不是EVA,我们拿什么对抗使徒?”

    “如果不是GEhIRN,谁来保护人类?”

    “如果不是我们这些人的牺牲,谁来守护和平?”

    他放下手,眼眶通红。

    “所以,是的。”

    “我牺牲了和家人的时间。”

    “我缺席了女儿的成长。”

    “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食物、什么梦想。”

    “但我知道只要我在这里,她就是安全的。”

    “只要EVA完成,她就能继续正常生活。”

    “这还不够吗?”

    他看着神永,眼中有挑战,有绝望,也有某种渴望被认同被理解的卑微。

    神永站起来,走到窗前。

    他背对着葛城说。

    “人类总是渴望理解和被理解。”

    “渴望有人能看穿伪装,触摸伤口,理解痛苦。”

    “但那不可能,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

    “有自己的规则,自己的存在法则。”

    “用语言试图搭建桥梁,但语言太贫瘠。”

    “用行动试图传达心意,但行动太容易被误解。”

    “所以......”

    他转过身。

    “真正需要的或许不是理解。”

    “而是接纳。”

    “接纳彼此的不同。”

    “接纳沟通中的误解。”

    “接纳那份无法被填补的孤独。”

    葛城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为什么。

    或许他知道但他不敢承认,那份名为爱的答案。

    “正因为无法完全理解才需要爱。”

    神永的声音更轻了:

    “正因为会误解,会伤害,会遗憾。”

    “所以更需要,在还能说的时候,说出那些话。”

    “在还能做的时候,做那些事。”

    “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珍惜那些你以为会永远在那里的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在空气中回荡。

    爱。

    如此简单的字。

    如此沉重的字。

    “你的女儿。”神永突然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在......在迷特摄。”葛城有些困惑这个话题的转向,但还是回答了,“自从南极回来后,就一直在看奥特曼。有时还会拉着我们一起看。”

    “她说奥特曼是存在的。”

    “说光一定会来拯救世界。”

    “说只要相信,就一定能看到希望。”

    “......那就好。”

    神永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葛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站起来,走到神永身边:“你以前......认识我的女儿吗?”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揉着惺忪的睡眼。

    葛城整个人僵住了。

    “这是......”他的声音在颤抖,“亚当?”

    小男孩歪着头,赤红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和葛城记忆中那个即将毁灭世界的恐怖存在完全不同。

    “爸爸?”他奶声奶气地问。

    那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这个叔叔是谁?”

    神永走过去,弯腰抱起孩子:“薰,这是葛城叔叔。”

    “叔叔好。”

    薰礼貌地点头。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着葛城,用稚嫩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

    “对不起。”

    葛城知道。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亚当在为那差点发动的第二次冲击道歉。

    为那些差点被毁灭的生命道歉。

    为那些他们差点失去的一切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他哽咽着说,“是我们人类。”

    “是我们入侵了你的沉眠。”

    “是我们打扰了你的和平。”

    “是我们的贪婪,制造了这一切。”

    “叔叔不哭。”

    熏伸出小手,想要擦葛城的眼泪。

    但够不着。

    于是他看向神永:“爸爸,抱我高一点。”

    神永照做了。

    薰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葛城的脸。

    “叔叔不哭,薰会保护大家的。”

    他认真地说。

    “和爸爸一起,保护所有人。”

    葛城再也控制不住。

    他抱住薰,眼泪终于落下来。

    “谢谢你......”他的声音被哭泣打断,“谢谢你......”

    神永把薰放下:“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幼儿园。”

    “嗯!”薰乖巧地回到卧室,“叔叔晚安!”

    “晚安,薰。”葛城擦掉眼泪。

    薰蹦蹦跳跳地回到卧室,临走前还挥了挥小手。

    门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成年人,和他们之间沉重的秘密。

    “你把他......”葛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给了他新的机会。”神永说,“以人类的身份活着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每个存在都值得被爱。”

    葛城站起来,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神永叫住了他。

    “等等。”

    他拿出几个包裹。

    “这是?”

    “礼物。”神永把包裹递给他,“给您的,给伯母的,还有......给她的。”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送。”他的声音有些遥远,“但最终还是决定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你到底......”

    “认识,也不认识。”神永打断了他,“在一个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世界里,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葛城看到了。

    看到神永眼中的某种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怀念。

    不是普通的感激。

    而是某种更深、更痛、更复杂的情感。

    是爱吗?

    葛城不确定。

    但他确定一件事,这个人对美里的感情,比他这个父亲还要深。

    深到让他觉得羞愧。

    深到让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被称为“父亲”。

    是男女之爱吗?

    还是愧疚?

    还是某种更复杂的、无法用语言定义的感情?

    葛城不知道。

    但他能感觉到,在那个他所不知道的世界里。

    他的女儿经历了什么。

    神永经历了什么。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一定是某种让人心碎的故事。

    “葛城先生。”神永的语气变得郑重,“多陪陪家人吧。不要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这是警告。

    也是恳求。

    葛城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神永君,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神永靠在门上,闭上眼睛。

    美里小姐。

    在这个世界,你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吧。

    会有父亲陪伴的人生。

    不需要一个人面对末日的人生。

    他睁开眼睛。

    月光洒进来,照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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