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

    他低声说，声音坚定：

    “我以后，一定会多注意。你信我这一次，好吗？”

    清欢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

    时间在电视机单调的噪音中流淌，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又渐渐稀疏。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自己的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她才起来关掉了那台不断制造噪音的电视机。

    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寂静。

    岁安立刻抬起头，关切地望向她。

    清欢带着疲惫，打破了沉默：

    “……饭菜，是不是都凉了。”

    “嗯，凉了，我去热一下。”

    岁安立刻站起身，走到小桌旁，端起已经毫无热气的炒蛋和汤碗。

    “我来吧。”

    清欢也站起身，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主动接过了他手中的碗：

    “你去坐着。”

    岁安没有坚持，听话地坐回椅子上，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在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看着她重新点燃煤气灶，看着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看着她沉默地热着饭菜。

    很快，饭菜重新热好，香气再次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清欢将饭菜端上桌，自己也坐了下来。

    两人默默地拿起筷子。

    气氛依旧有些凝滞，但比之前那的死寂要好上许多。

    岁安夹了一筷子炒蛋，放进嘴里，食不知味。

    他偷偷观察着清欢，她小口地吃着。

    就在岁安想着该如何进一步打破僵局时，清欢却突然开口了：

    “孩子的事……也不用那么着急要了。”

    岁安夹菜的动作猛地顿住，愕然抬头看向她，完全没跟上这思维的跳跃。

    之前她不是还那么执着想要一个孩子吗？怎么突然……

    见他一脸懵逼，清欢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我怕……我会跟孩子吃醋。”

    “……”

    岁安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额头的青筋一跳。

    这.....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确实，如果她的性子不改，到时候有了孩子就更是一场炼狱。

    他只能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清欢的手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好，”

    “听你的。我们先结婚，好好过日子。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岁安谨记这次的教训。

    他下班回来后，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和胖胖互动的时间。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进门就找猫，而是会先跟清欢说说话，问问她一天的情况，或者拉着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哪怕只是无聊的节目，他也坚持让她靠在自己身边，确保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他敏锐地发现，只要他不在场，清欢和胖胖其实相处得非常融洽。

    她会温柔地给它喂食，耐心地给它梳理毛发，看着它调皮玩耍时，脸上也会露出真切的笑容。

    但只要岁安一表现出对胖胖的过多关注，比如想单独抱抱它，或者逗弄的时间稍长，清欢那目光就会立刻飘过来。

    岁安很快摸清了规律。

    他想和胖胖玩，就必须把清欢也“拉下水”。

    “清欢，你看胖胖这个傻样子，”

    他会指着正在追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猫，笑着对身边的清欢说：

    “快来笑话它！”

    或者，他会把猫抱过来，放在两人中间：

    “来，我们一起摸摸它，看它更黏谁？”

    这种方式起初让清欢有些别扭，但渐渐地，她也习惯了这种互动。

    有一天晚上，两人一猫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岁安搂着清欢，胖胖则蜷在清欢的腿上打呼噜。

    岁安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带着笑意低声打趣道：

    “我现在可算明白了，以后咱们要是真有了孩子，怕是你连都不让我跟孩子太亲呢。”

    清欢抚摸胖胖的手一顿，横了他一眼，那眼神娇嗔中带着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羞恼，却没有反驳。

    岁安看着她这模样，知道她默认了。

    周六的清晨，岁安难得不用去工地，醒得比平时还早一些。

    他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清欢，脸上带着连日来少有的兴奋，他轻轻摇了摇她：

    “清欢，醒醒，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清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带着初醒的慵懒：

    “去哪？”

    “游乐园。”

    岁安笑着说出了目的地。

    “游乐园？”

    清欢的睡意散了大半，眼睛睁大了些，流露出一丝向往，但随即又被现实的顾虑取代：

    “那种地方……门票很贵吧？我听人说随便玩一下就要好多钱呢。”

    她蹙起好看的眉毛：

    “有这钱，不如给你买条好点的皮带，你现在也是专家了，总用那十几块钱的皮带不像样子。”

    她总是这样，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

    岁安心里一暖，又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小管家婆，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皮带以后再说，”

    他温柔的看着她：

    “我们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游乐园呢，我想带你去看看。”

    这句话戳中了清欢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好吧。”

    见她答应，岁安立刻精神焕发地起床。

    而清欢一旦决定了要去，那管家婆的模式就立刻全面启动了。

    她利落地翻身下床，一边洗漱一边就开始盘算：

    “我听说游乐园里面的东西卖得特别贵，一个面包都要外面好几倍的价钱。

    我们自己做点吃的带过去吧，能省不少呢。”

    岁安本想说什么都去玩了，就别计较这点吃的了，但看着清欢那仿佛要为一场重要远征做准备的样子，他把话咽了回去。

    这种精打细算的过程，本身就能给她带来一种安全感。

    “好，都听你的。”

    他笑着应和。

    于是，清欢开始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起来。

    她煎了金黄的鸡蛋，切成整齐的厚片，夹在松软的白吐司里，做了几个简单的三明治。

    又洗了好几个番茄和黄瓜，用饭盒装好。

    一切准备就绪，清欢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碎花连衣裙。

    岁安也换下了平日里的工装，穿了件干净的衬衫，虽然料子普通，但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他们没有选择麻烦的公共交通，岁安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坐进车里，报出游乐园的名字时，清欢还有些拘谨，双手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午餐的布包，目光好奇又小心地打量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出租车驶离熟悉的区域，高楼大厦逐渐增多，最终停在了一座色彩斑斓的尖顶建筑前。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尖叫声和笑语声。

    清欢看着那梦幻的入口，下意识地抓紧了岁安的手。

    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游乐园，更像是踏入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的陌生国度。

    岁安付了车钱，感受到她手心的微湿，低声笑道：

    “别紧张，跟着我。”

    队伍排得很长，周围都是兴奋雀跃的孩子和耐心陪伴的父母。

    清欢看着前方电子屏幕上滚动的票价，忍不住又低声说：

    “两个人加起来都快赶上你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岁安笑着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打断她的嘀咕：

    “别算了，今天只算开心。”

    拿到两张薄薄的票，通过检票口，真正踏入园内的那一刻，声浪和色彩如同潮水般将两人淹没。

    旋转木马放着叮叮咚咚的音乐，过山车在头顶呼啸着划过尖利的轨道，空气里弥漫着和爆米花的甜香。

    清欢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仰头望着那缓缓转动的摩天轮，眼神有些恍惚。

    “想先玩哪个？”

    岁安低头问她。

    她犹豫了一下，指向不远处那个相对温和的旋转木马。

    “那个……行吗？”

    岁安失笑：

    “当然行。”

    排队的时候，清欢一直紧紧挨着岁安。

    轮到他们时，岁安先把她扶上一匹白色的骏马，自己则跨上了旁边一匹棕色的。

    音乐响起，木马开始上下起伏、缓缓旋转。

    起初清欢还有些紧张，双手死死抓着面前的杆子。

    但随着木马起伏，微风拂面，看着周围笑容灿烂的孩子和情侣，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岁安，他正笑着朝她挥手，阳光在他发梢跳跃。

    一圈转完，清欢意犹未尽，眼睛亮晶晶的。

    岁安拉着她又去坐了小飞机、碰碰车，都是些不那么刺激的项目。

    每玩一个，清欢脸上的笑容就明媚一分。

    快到中午，太阳有些毒辣。

    岁安看到有卖冰淇淋的摊位，便拉着她过去。

    “要一个草莓的，一个巧克力的。”

    他对店员说。

    清欢看着冰淇淋的价格，下意识想叫岁安就买他的份就行了，但还是忍了下去。

    她不想总是扫他的兴。

    岁安已经把冰淇淋塞到她手里，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草莓的香甜在舌尖化开，冰凉驱散了热意。

    “好吃吗？”

    岁安问。

    她点点头，嘴角沾着一点粉色的奶油。

    岁安自然地伸手替她擦掉，她脸一红，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找了张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清欢献宝似的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拿出自制的三明治：

    “快吃吧，都饿了。”

    三明治虽然简单，但用料实在，鸡蛋煎得恰到好处。

    两人就着买来的饮料，在喧闹的游乐园角落里，享用着这顿格外香甜的午餐。

    看着周围有人吃着几十块钱一份的套餐，却只有可怜的份量，清欢生出持家有道的得意。

    吃完饭，休息够了，岁安指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过山车，试探地问：

    “那个……敢不敢试试？”

    清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过山车如同一条钢铁巨龙，带着一连串的尖叫飞速俯冲、翻转，她的脸色瞬间白了白，下意识地摇头。

    岁安也不勉强，正想说去坐摩天轮，却听到清欢小声说：

    “……你要是想玩，我……我在下面等你。”

    岁安愣了一下，握住她的手：

    “你不玩，我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走，我们去划船。”

    园内有一个不大的人工湖，可以租小船自己划。

    比起那些刺激的项目，这个显然更合清欢心意。

    两人穿上橙色的救生衣，摇摇晃晃地登上了一艘脚踏船。

    船缓缓驶离岸边，喧闹声似乎被湖水隔开了一些。

    岁安负责蹬船，清欢则坐在对面，把手伸进清澈的湖水里，看着涟漪一圈圈荡开。

    微风拂过湖面，带来丝丝凉意。

    “岁安，”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这里真好。”

    岁安看着她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难得的快乐，觉得这一天的花费都值了。

    “以后，我们经常来。”

    他说。

    清欢却摇了摇头，转过头看他，眼神温柔：

    “不用经常来。来过一次，知道是什么样子，就够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岁安停下蹬船的动作，任由小船在湖心轻轻飘荡。

    他伸出手，越过小小的船舱，握住了她湿漉漉的手。

    阳光，湖水，微风，还有她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们在湖上漂了很久，直到夕阳开始西斜，才依依不舍地上岸。

    离开前，岁安还是拉着她去坐了摩天轮。

    当小小的轿厢缓缓升至最高点，整个游乐园乃至小半个城市都尽收眼底时，清欢紧张地抓着岁安的胳膊，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

    万家灯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

    “真美……”

    她喃喃道。

    岁安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嗯，真美。”

    从摩天轮上下来，游乐园的灯都亮了，又是另一番梦幻景象。

    主干道两旁，各种小吃摊位的灯火格外诱人，空气中交织着未曾闻过的香气。

    “咕噜……”

    一声腹鸣从身旁传来。

    岁安低头，看到清欢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肚子。

    下午自制的三明治已消化殆尽，此刻被这浓郁的香味一勾，饥饿感便诚实地冒了出来。

    “走，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岁安笑着，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带着她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