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她就坐在窗边，对着绣架，一针一线，机械地重复着。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拿起墙角的柴刀和麻绳，低声道：

    “我……去山里捡些柴火。”

    背影依旧沉默，只有绣花针穿过绷紧绸缎的“沙沙”声，像冰凌刮过心头。

    岁安逃也似的出了门，山间的清新空气并未让他感到舒缓，心头反而像压了块巨石。

    他心不在焉地捡着枯枝，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岁安弟弟？”

    岁安心头一沉，是张杏。

    他不想理会，埋头继续捡柴。

    张杏却提着篮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甜腻的笑：

    “真是好巧，我也来采些野菜。

    呀，你捡了这么多，我帮你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他脚边的柴火。

    “不用。”

    岁安侧身避开，声音冷硬。

    张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漾开，她往前一步，似乎想靠得更近些。

    就在这时，她脚下猛地一崴，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啊！”

    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般，直直地朝岁安怀里倒来。

    事出突然，岁安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少女柔软的身体撞入怀中，带着一股刺鼻的脂粉香，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你干什么！”

    他低吼着，想要推开她。

    “我脚扭了嘛……”

    张杏非但不松手，反而就势抱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又软又媚，带着明显的得意。

    也就在这一刻，岁安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站在不远处林间小径上的身影。

    清欢。

    她不知何时来的，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翻滚着足以将人冻僵的风暴。

    岁安的心脏骤然缩紧，用力想要甩开张杏：

    “放开！”

    张杏也看到了清欢。

    出乎意料的是，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将岁安的胳膊抱得更紧，甚至挑衅似的朝清欢扬了扬下巴。

    她或许以为在这种场合，清欢不敢怎么样。

    她错了。

    清欢动了。

    她一步步走过来，脚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没看岁安，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张杏紧抱着岁安胳膊的那双手上。

    在岁安再次呵斥张杏之前，清欢已经站定在他们面前。

    没有任何预兆。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张杏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张杏整个人都懵了，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她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清欢：

    “你……你敢打我？！”

    清欢缓缓收回手，眼神里的冰层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占有欲。

    她的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清晰地扎进张杏的耳朵里：

    “打你？”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又妖异的弧度：

    “我的男人，也是你这种脏东西能碰的？

    再敢用你的脏手碰他一下，我剁了它！”

    那话语中的狠戾与决绝，让一旁的岁安都感到一阵寒意。

    张杏先是一愣，随即被巨大的羞辱感吞没，理智瞬间崩塌。

    “郁清欢！我跟你拼了！”

    她尖叫着，扬起手就朝清欢的脸抓去！

    “够了！”

    岁安猛地上前，一把牢牢抓住了张杏挥下的手腕，用力将她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清欢面前。

    他能感觉到，身后清欢的目光，正冰冷地刺在他的脊背上。

    他知道，他此刻的任何一丝犹豫，都会让她更加生气。

    他不能再顾忌什么邻居情面，什么风度。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状若疯狂的张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冷硬：

    “张杏，你听清楚了！”

    “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

    非但不喜欢，你这种不知廉耻、纠缠不休的行为，只会让我觉得无比讨厌！”

    “之前看在邻居的份上，我给你留着脸面。

    现在，我把话放在这里，从今往后，请你离我远一点！”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坚硬的石头，砸得张杏体无完肤。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震惊、难堪交织在一起。

    她看着岁安毫不掩饰的厌恶，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眼神冰冷的郁清欢。

    “你们……你们……”

    她嘴唇哆嗦着，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下山去。

    山林间终于恢复了寂静。

    岁安缓缓转过身，对上了清欢的视线。

    她脸上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但依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

    她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素色帕子，然后，拉起了岁安刚才被张杏抱住的那只胳膊。

    她的动作很重，用帕子极其用力地反复擦拭他手臂上刚才被触碰过的位置。

    仿佛那里沾上了什么剧毒且污秽不堪的东西，必须彻底清除。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很快就泛起一片红痕。

    岁安忍着疼，没有动，任由她近乎偏执地“清理”。

    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停下动作，将那块帕子随手扔在地上，仿佛它也一同被污染了。

    然后，她终于抬起眼，深深地看了岁安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余怒，有一丝满意的认可。

    她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他散落在地上的柴火，一根一根，仔细地捡起来，捆好。

    回家的路，寂静得只剩下脚步声。

    清欢走在前头，背影挺直，像一株在风雪中凝固的竹。

    岁安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背上柴火的重量远不及心头的沉重。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清欢甩出那一巴掌时的话：

    “我的男人，也是你这种脏东西能碰的？”

    “我的……男人？”

    岁安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

    是仅仅对他的占有，不允许作为家人的他被外人欺负？

    还是……像山下那些夫妻一样，带着某种专属意味的宣告？

    他觉得心跳有些乱，不敢再深想下去。

    没等他将这纷乱的思绪理清，小院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