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股混鲜美味道就在山谷里弥漫开来。

    鱼汤熬成奶白色，鱼肉细嫩无比，野菌肥厚鲜美，就着这山水风光，三人分食着这一饭盒的山水鱼汤。

    吃饱喝足，他们躺在被树荫笼罩的岩石上，听着瀑布轰鸣与水声潺潺，感受着山谷间的微风，惬意得几乎要睡过去。

    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三人才带着一身水汽和山林的气息，慢悠悠地晃回周家小院。

    刚走近，就看见周哲娘正站在院门口，手搭在额前，焦急地朝小径张望。

    一见到他们的身影，她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语气里带着责备：“哎哟，你们这几个娃儿，跑到哪里去了嘛！天都快黑了还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在山里头迷路了，或是碰到啥子野东西了，急死个人！”

    周钢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还微微鼓着的肚子：“娘，莫担心，俺们好着呢，你看，肚子都吃得溜圆，在山里头弄了鱼汤，鲜得很！”

    周哲也赶紧解释：“带青阳去峡谷那边耍了哈，水凉快，一不小心就忘了时辰。”

    见三人确实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周哲娘这才放下心，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笑容：

    “回来就好，饭都给你们留在锅里热着呢。”

    陆青阳连忙歉意地说：“婶子，麻烦您担心了，我们真是在山里吃饱了，现在一点都吃不下。”

    周哲娘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确实不像饿的样子，便也不再勉强，转身从厨房里抱出一个还带着湿漉漉水汽的大西瓜，那瓜皮墨绿，一看就是沙瓤的好瓜。

    “最后一批西瓜啦，在井水里泡了一下午，正凉快，饭吃不下去，那就切个瓜，解解渴，顺顺气！”

    说着，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翠绿的瓜皮应声裂开，露出里面鲜红起沙的瓜瓤，清甜的汁水瞬间流淌出来。

    她利落地将瓜切成均匀的大块，递给他们每人一大块。

    陆青阳接过西瓜，入手一片冰凉。

    他咬下一大口，甘甜的汁水立刻在口中爆开，带着井水的清冽，瞬间冲刷掉夏日傍晚最后一丝黏腻和疲惫。

    那纯粹的甜，和着傍晚微凉的风，让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舒坦。

    他坐在院坝的小竹椅上，看着周哲和周钢毫无形象地大口啃着西瓜，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看着周哲娘一边嗔怪他们吃相不好，一边又忍不住笑着递过毛巾。

    听着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和归巢的鸟鸣……一种久违的、彻底的放松感包裹了他。

    在这里的几天，只有山林、溪流、质朴的乡情和最简单的一日三餐。

    他忽然觉得，这种“慢”，这种与土地和人群最直接的连接，或许才是他忙碌生活中最需要偶尔停靠的港湾。

    手里的西瓜格外清甜，而这份闲适的心境，更是弥足珍贵。

    在山里放松地玩了几天后，陆青阳掐指一算，是该准备回京城了。

    出来时日不短，虽然事情都做了安排，但离开越久，积压的事务必然越多。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头开始惦念起沈茉和两个孩子了。

    夜晚躺在凉席上，听着窗外的虫鸣，眼前总会浮现小石头缠着他讲故事、小鱼儿咿呀学语的可爱模样。

    钱是赚不完的，生意版图可以慢慢扩张，但陪伴家人成长的时光，错过了便再也补不回来。

    这个念头一起，归家的心情便愈发急切。

    剩下的两天，他漫步于田间地头，仔细查看那些经过他带来的种子和树苗改良后长出的作物。

    亲手从藤上摘下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咬下去，满口清脆，带着阳光的味道；掰一个熟透的西红柿，沙瓤多汁，酸甜适中，远比城里买的滋味浓郁。

    离别的前夜，周家准备了比往常更丰盛的晚饭，气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离愁。

    周哲娘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念叨着让他以后有空常来。

    周秀则悄悄塞给他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精心挑选、晒干的各样野菜和菌菇。

    周钢则反复说着等他家猪养肥了，腊肉做好了，一定给他寄去。

    夜幕低垂，星河初现。

    陆青阳站在院坝里，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夜色温柔笼罩的村庄和远山，心里平静无比。

    离别的清晨终究还是到了。

    周哲也要跟着一起返回京城。

    他毕业分配的工作报到日期将近，不能再耽搁了。

    院子里，离愁别绪比前几日更浓重了几分。

    周哲爹娘围着即将远行的儿子，絮絮叨叨地嘱咐个没完。

    “到了单位，要听领导的话，跟同事处好关系，莫要耍性子……”

    周哲爹抽着旱烟，语气竭力保持着平静，但眼底的不舍清晰可见。

    周哲娘则一边帮儿子整理其实早已整理好的行李袋，一边红着眼圈念叨：“在外面莫要舍不得吃，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常写信回来，莫让屋里担心……”

    她的手在行李袋的带子上摩挲了又摩挲，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所有的牵挂都塞进去。

    最后，老两口又把目光转向陆青阳，周哲爹恳切地说：“青阳啊，阿哲这小子……以后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得麻烦你多照应一把，多看顾着点。”

    听到这话，一直强忍着情绪的周哲，眼泪一下子就没忍住，他赶紧别过脸，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爹，娘，你们说啥子呢，人家青阳已经够照顾我了，要不是因为他，我……我哪能找到现在这么好的工作单位。”

    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若不是陆青阳这几年的带动和人脉，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娃，即使大学毕业，想留在京城并进入一个前景不错的单位，也绝非易事。

    陆青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郑重地对周哲爹娘保证道：“叔，婶，你们就放一百个心，阿哲是我兄弟，在京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他，我们互相照应，一定顺顺利利的！”

    行李最终还是提在了手上。

    周哲娘又赶紧塞过来两个布包，一包是煮熟的鸡蛋，一包是刚烙好的饼，“路上吃，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