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2日，国庆黄金周第二天。北京街头车水马龙，到处挤满了出游的人群，空气里弥漫着出游的快乐和对即将到来的七天长假的期待。

    然而，在水晶影业总部顶楼那间能俯瞰城市风景的会议室里，气氛却依旧如同拉满的弓弦，紧张而专注。

    会议室中央那张巨大的白色长条会议桌上，几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发光，旁边散落着各种打印出来的票房报表、媒体舆情监测数据、以及厚厚一沓通稿草稿。

    秦婉华穿着一身干练的烟灰色西装套裙，头发梳成利落马尾，脸上没有半点和节假日沾边的松懈。她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围坐着的几人——《无名之辈》导演饶晓志、主演陈建斌、黄渤、舒唱、郭涛，以及宣发团队的几个核心骨干。

    “各位！黄金周开局非常不错！”秦婉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是兴奋，“根据昨晚零点的最新统计，《无名之辈》在黄金周前两日（9月30日、10月1日）再下3200万！总票房正式突破1.5亿！单日票房稳定在1500万以上！”

    她拿起激光笔，指向投影幕布上清晰的柱状图和曲线走势图：“而且，排片率还在稳步上升！院线反馈的上座率高居同期第一！口碑效应完全出来了！”

    导演饶晓志搓了搓略显疲惫的脸，眼中却闪烁着光芒：“不容易……真不容易！”他是第一次独立执导院线长片就取得如此成绩，心情既激动又忐忑。

    主演黄渤也笑着点头，他那张自带喜感的脸此刻透着满足：“观众是真给我们面子！路演的时候，有观众拉着我就聊角色，‘笨贼’演得又蠢又让人心疼。”他的话引得在场众人一阵笑声。

    陈建斌保持着沉稳的态度：“戏好是一方面，宣传和发行跟上才是关键。秦总，剧组这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需要配合，我们全力支持！”

    “这就是重点！”秦婉华接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黄金周，观影人流高峰！我们要趁热打铁！把这部电影的热度烧上去！”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个人：“从明天开始，未来五天（10月3日—7日），所有人！全部行程拉满！饶导、陈老师、渤哥、郭涛老师、舒唱，你们五个分成两组！”

    她点了点地图上的几个核心城市：“一组走东部线：天津—济南—青岛！另一组走西南线：武汉—长沙！每座城停留一天！白天重点跑票房排前列的核心影城见面会、签售（主要是导演和演员签名海报），晚上黄金时段安排当地影响力最大的电视台娱乐节目专访或综艺节目录制！”

    秦婉华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已安排好的行程计划表分发下去：“时间表、地点、对接人电话全在上面！行程会非常密集，大家做好连轴转的准备！”

    她最后看向宣传总监：“通稿这边也不能停！新媒体组立刻策划一期‘《无名之辈》众生相’主题短视频，剪辑电影里的经典桥段和路演现场观众落泪、爆笑的真实反应！

    再配合一组‘导演、演员聊底层小人物的笑与泪’深度访谈稿！今晚就发出去！我们要让全国观众在国庆假期里，耳边听到的都是‘无名之辈’，眼里看的还是‘无名之辈’！”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气氛热烈。会议室里，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掩不住那份被战绩点燃的亢奋。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票房数字就是战功章。

    10月6日，京郊某大型摄影棚内，灯火通明。这是国内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娱乐访谈直播类节目《光影星天地》的录制现场。

    主持人杨兰优雅地坐在高脚凳上，对面坐着《无名之辈》主演陈建斌和黄渤。背景墙上打着硕大的电影海报——黄渤和陈建斌那两张充满烟火气和窘迫感的脸占据了中心位置。

    录制已进入后半段的互动环节，气氛轻松不少。

    杨兰笑着放下题字卡，看似随意地问：“建斌老师、渤哥，最近网上有个特别热的话题，”她看向摄像机镜头，“好多影迷朋友都在热议呢，说咱们汪言导演这段时间好像消失了一样？《无名之辈》宣传这么火热，首映礼都没看见他？他人呢？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陈建斌和黄渤对视一眼，都笑了。

    陈建斌是老演员了，应对得体：“汪导确实非常忙，他人在国外，有非常重要的项目在筹备期。”

    黄渤则接得更实在，带着他一贯的幽默亲民劲儿：“哈哈，杨兰姐您这一问把我问住了！说实话，我也好奇汪导现在在哪！只知道是国外某个海岛，具体是加勒比海的巴哈马，还是印度洋的毛里求斯……我都不敢瞎猜！”

    他对着镜头摊摊手，一脸调侃：“汪导保密工作做得好啊！不过您放心，他就算在天涯海角，心肯定也跟电影拴在一块呢！票房捷报我们团队每天都第一时间通报！汪导在电话里都说‘大家伙儿辛苦了！再接再厉’！”

    节目录制结束，摄影棚内灯光熄灭，喧嚣暂时沉寂。秦婉华和节目导演沟通着后续事宜。黄渤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拿出手机划拉着屏幕。很快，他脸上的轻松笑容淡了下来。

    “建斌哥，你看这个。”他把手机递过去。

    屏幕上是一个刚建立不久的新浪娱乐新闻快讯：

    【《无名之辈》票房强势突破2亿！同期华谊双片遇冷引影市格局思考】

    内容写得相当直接：“……截至10月6日晚20点，《无名之辈》在全国公映满20天，累计票房已飙升至2.2亿人民币！成为本年度继《那年，风过洱海》、《无极》后第三部票房破2亿国产影片。

    反观同期国庆档竞争影片：华谊兄弟斥巨资引进并力推的合拍喜剧片《宝贝计划》，上映12天累计票房仅7900万……“

    “……另一部被寄予厚望的古装大制作《夜宴》（上映19天）累计票房艰难爬升至1.63亿。据业内人士分析，以其目前每日不足300万的票房走势，《夜宴》或已无望突破2亿。”

    记者笔锋一转，抛出了更尖锐的观点：

    “一个引人深思的现象由此浮现：投资不到《夜宴》零头（约3000万对1.4亿）的《无名之辈》，却爆发出远超其成本的票房统治力？

    这不仅证明汪言及其水晶影业在项目开发上的精准眼光（发掘优质剧本、选对导演和演员组合），更昭示着‘水晶出品’已形成强大品牌效应——观众开始为其品质背书！未来即便拍摄文艺片，票房下限或已锁定在2亿水平线！”

    “……一个无法回避的对比：华谊双片（《夜宴》、《宝贝计划》）预估总票房之和恐难超过2.5亿，这意味着水晶单凭一部《无名之辈》就能与其分庭抗礼！电影市场格局的洗牌信号，已清晰浮现。”

    黄渤放下手机，咂咂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记者……是真不怕华谊那边急眼啊？”

    陈建斌也看到了新闻，神色平静许多：“事实胜于雄辩。片子好，观众真金白银买票进影院支持，比什么都说明问题。”

    网络上已然沸腾！网友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现象级的对比，议论纷纷：

    “冯裤子终于又迈进亿元俱乐部了！不过这次是带着点勉强？隔壁《无名之辈》笑而不语！”

    “这还用说？水晶影业的牌子现在就是金字招牌！以后人家拍个文艺片，我估计票房都不会低于两个亿！观众买账啊！”

    “华宜真是裤衩都亏掉了！《宝贝计划》里成龙的海外票房分成条款肯定不低，扣掉税和分成，估计落不了多少！《夜宴》投资那么大，回本都压力山大吧？两部加起来票房才能跟《无名之辈》打平手？”

    “现在就等年底张艺谋的《黄金甲》了！老谋子要是连《那年，风过洱海》的5亿门槛都摸不到，或者干脆被水晶影业年底另一部片（指待映的《魔女》或其他）吊打……那内地影坛老大位置真的要姓汪了！”

    “要变天喽！”

    河北某地，一个被临时征用作为《集结号》片场的老县城里，风沙卷着尘土扑打在残破的砖墙上。冯小刚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军大衣，坐在简陋的遮阳棚下。

    他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战斗群戏拍摄。烟火组在清理现场，空气中还弥漫着火药味。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新浪娱乐关于票房的最新报道。

    冯小刚默默盯着那句“冯裤子终于又迈进亿元俱乐部”的网友热评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叉掉了浏览器。

    他端起桌上那个搪瓷杯，猛灌了一口滚烫的浓茶。助理在旁边小心地问：“导演，晚上那场巷战的镜头……”

    “按原计划拍！”冯小刚声音沙哑，打断了他，“通知各部门，今晚收工推迟！我要拍出最好的效果！”他将搪瓷杯顿在桌上，杯底敲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不进两个亿俱乐部，说话都不硬气！”

    他站起身，紧了紧军大衣的领口，大步朝硝烟未散的片场走去。背影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时间如流沙般滑过日历。10月14日，《无名之辈》票房突破2.8亿，每日票房收入仍有100多万。

    10月18日，《夜宴》正式下映，累计票房1.78亿元，未能突破2亿门槛。

    10月23日，《宝贝计划》全国院线放映基本结束，累计票房艰难爬升至9500万元。

    此时，距离10月28日开幕的第二十五届金鸡百花电影节（杭州），只剩最后五天。

    杭城，钱塘江畔。本届电影节组委会临时驻地设在江边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内。此刻，最大的会议室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焦虑。

    组委会外联主任张宏生，一个脑门微秃、面色发黄的中年男人，正对着电话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会议桌对面：

    “……什么？！冯导那边确定过不来了？！不是早就答应了要来参加‘百年经典电影回顾论坛’的吗？……拍戏进度紧张？什么戏那么重要连两天都抽不开？！……好好好，我知道了！”

    他烦躁地挂了电话，拿起桌上泡着浓茶的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抹了把汗。他面前摊开的“出席嘉宾名单表”上，红色的“确认未出席”印章已经盖了长长一溜：

    张艺谋（回复：在剧组忙于奥运开闭幕式创意筹备），姜文（回复：新片《太阳照常升起》后期制作脱不开身），成龙（回复：美国新片开机在即），

    李连杰（回复：人在美国洽谈新戏），刘德华（回复：香港演唱会彩排紧张），周星驰（回复：在港赶制新作后期）……

    张宏生的目光死死盯着名单最顶上那几个名字——汪言、刘艺菲。这俩人名字旁边，还备注了一个星号标记，代表着“重点攻坚对象”。

    “小赵！”他嘶哑着嗓子喊秘书，“汪言和刘艺菲那边，联系上了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个年轻女孩匆匆抱着文件夹跑到他身边，满脸是汗和紧张：“张主任……水晶影业的秦总回信说，汪导演在巴哈马群岛执导《加勒比海盗3》拍摄，短期内不可能回国。”

    “那刘艺菲呢？！她不是还在北京吗？她也没档期冲突吧？”张宏生感觉额头青筋都在跳。组委会之前最大的依仗就是汪言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和人气正旺的刘艺菲，有这对顶流情侣坐镇，电影节声势绝不会差。

    秘书的声音更低了：“刘小姐的经纪人回复……很客气，但也很明确：刘小姐近期忙于研读剧本及体能训练，行程安排不便调整，对未能参与深感遗憾，但预祝电影节圆满成功……”

    “砰！”张宏生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盖“叮当”响！

    “行程不便调整？！研读剧本？！放屁！她前两天的八卦新闻我还看了！拍到她跟她妈在国贸逛街买包呢！这叫行程不便调整？！这叫研读剧本？！”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这是摆明了不给面子！”

    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会议桌前一片愁眉不展的下属，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暴躁：“再去磨！给我往死里磨！跟水晶影业那边说！

    条件可以谈！钱塘江星光大道的‘星光手印’第一位留给她都行！只要她答应来！实在不行，让她露个脸就走也行！签个名！站个台！”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窗外江岸那正在连夜施工的壮观工程：一条长达百米、用昂贵石料铺就、两侧点缀着无数灯柱的“星光大道”，耗资超过1.6亿！那是杭城为本次电影节打造的标志性景观，准备让重量级明星留下“星光手印”和签名！

    “1.6个亿啊！”张宏生的声音带着肉疼的哭腔，“要是连几个像样的压轴明星都请不来，这大道还他妈叫什么星光大道？钱塘江都得替我们丢人！”

    10月24日，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国际出发厅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落叶。

    刘艺菲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超墨镜，穿着件长及小腿的卡其色翻领风衣，衣带随意系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内搭是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蓝色牛仔裤，踩着一双轻便的软底短靴。整个人身姿挺拔，步伐迅捷。

    在她身后，助理小张费力地推着两个硕大的托运箱和一个随身登机箱。

    两人刚走出机场入口，就被七八个守株待兔的娱乐记者连同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瞬间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艺菲！”

    “茜茜！”

    话筒和镜头几乎怼到刘艺菲眼前：

    “艺菲你这是要去哪？是去巴哈马找汪导吗？”

    “艺菲，本届金鸡百花电影节开幕在后天，确认你不会出席吗？”

    “茜茜！百花影后呼声最高的人就是你！能说说你对得奖的信心吗？”

    闪光灯咔嚓咔嚓亮成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场面一度有些混乱。保镖赶紧上前，想强行分开人群护送刘艺菲进去。

    刘艺菲被堵在原地，墨镜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显得慌张或不耐烦，只是微微后退一步，保持着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嘴角甚至还习惯性地挂上了一丝营业性的弧度。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了七嘴八舌的提问：“抱歉，麻烦让让。”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扫过那些闪烁的镜头，语速平稳地说出了一段早已被秦婉华叮嘱过多次、此刻也正好让她拿来脱身的话：

    “感谢大家对金鸡百花电影节的关心。电影节开幕在即，我衷心祝愿圆满成功。”她略作停顿，似乎在组织更具体的理由，

    “关于出席的问题……”她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刚才在来的路上，接到了汪导的电话。《加勒比海盗3》那边的拍摄有重要调整，需要我提前过去准备新的镜头内容。”

    她摊了下手，语气诚恳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忙碌感：“剧组日程非常紧张，我必须立刻赶赴巴哈马进组报到。” 最后她总结道：“所以，非常遗憾，这次无法参加电影节了。祝电影节成功！”

    说完，她不再给记者们追问的机会，在保镖和助理的簇拥下，坚定地拨开人群，快步走进了安检通道，只留给原地记者们一个高挑而飒爽的背影。

    “走了走了！说走就走了！”

    “这……等于公开声明她和汪导都不去杭州了呗？”

    “连刘艺菲都跑了啊！那这届金鸡百花还有什么看头？”

    “我靠！星光大道花了1.6亿修给谁看？！”

    记者们围着助理小张还想挖掘点料，无奈小嘴巴严得很，只重复着“不好意思我们要赶时间”，推着行李箱也冲进了安检口。

    不到三个小时，各大娱乐网站头条更新：

    【金鸡百花再失顶流！刘艺菲现身机场确认赴巴哈马，无缘杭州电影节！】

    【汪言、刘艺菲双双缺席！本届金鸡百花电影节星光指数告急！】

    这则新闻犹如平地一声雷。有了汪言和刘艺菲公开表态“不来”在前，各大媒体仿佛集体“解禁”：

    记者电话打给冯小刚：

    记者：“冯导您好！关于金鸡百花电影节出席……”

    冯小刚（背景音巨大，疑似在片场）：“《集结号》赶开机进度！没时间！”

    记者致电张艺谋：

    记者：“张导，电影节这边……”

    张艺谋（声音沉稳）：“奥组委那边事情很多，抱歉，可能难以抽身。”

    ……

    10月25日晚，杭州西子湖畔。

    杭州大剧院灯火辉煌，红色的巨型横幅高高悬挂：“第二十五届金鸡百花电影节开幕式暨文艺晚会”。

    然而，现场的气氛却与其表面的华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红毯仪式设在钱塘江边那条刚刚竣工、“耗资1.6亿精心打造”的“星光大道”上。大道两侧临时搭建了巨大的展板，背景板上印着历届金鸡百花奖获奖佳作的名字和获奖者的签名（多为工作人员代签），以及“百年电影经典”等主题词。

    现场布置不可谓不隆重。然而，当红毯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时，走上那条昂贵石料铺就的道路、在闪光灯下微笑挥手致意的……几乎全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是来自全国26个少数民族的代表艺术团体。穿着色彩艳丽但也略显粗糙的民族服饰，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兴奋和对城市大场面的拘谨好奇。他们表演着原生态的山歌、舞蹈，甚至还有现场织布、刺绣展示……充满了民族风情。

    但台下的气氛却尴尬地凝滞了。特邀嘉宾席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一半人。为数不多的明星嘉宾如李彬彬（提名最佳女配）坐在位置上，表情也带着一丝游离和疲惫。

    媒体区内，记者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无声的眼神。

    “这……这就是开幕式？”

    “原生态表演是好……可这是电影节开幕式啊！难道不应该放点电影插曲或让明星们唱唱电影主题歌吗？”

    “星光大道呢？说好的星光璀璨呢？请来的就是这些大山里的艺术家？”

    “杭市府花了16亿搞这个大道，就为了迎接少数民族艺术家？”

    后台监控室里，张宏生脸色铁青地看着电视直播画面。导播正在切一个大全景：台上歌舞升平，台下空空荡荡。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包裹着他。

    10月28日晚，杭州大剧院，颁奖晚会现场。

    直播信号通过卫星发往全国各地。新浪娱乐的图文直播团队紧张地忙碌着。

    远在加勒比海的巴哈马群岛东端天堂岛。天刚蒙蒙亮，早晨八点多钟，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落地窗前的薄纱窗帘。

    当地一所豪华的滨海度假酒店套房内。宽大的卧室床上。

    刘艺菲裹着柔软的蚕丝薄被，睡得正沉。昨晚的夜戏拍到凌晨三点多，她累坏了。

    汪言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书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国内网站，点开新浪娱乐金鸡百花电影节颁奖典礼的图文直播页面。

    手机震动起来，是秦婉华打来的电话，她作为水晶影业代表在现场观礼，开了免提。

    “最佳男配角……”电话那头传来颁奖嘉宾略显拖长的声音，“……获奖者是——《新警察故事》！谢挺风先生（香港）！”

    汪言眼神微凝。谢霆锋？那李冰冰的最佳女配……他心中了然。

    不出所料，紧接着：

    “最佳女配角获得者——《功夫之王》！元秋！（香港）！”

    秦婉华小声说道：“汪董，元秋人都没来，工作人员代领的。”

    电话那端，清晰地传来李冰冰强忍情绪、微微哽咽地说着“恭喜”的声音，以及现场一阵压抑的沉默。李冰冰落选了。

    终于到了压轴奖项——

    “最佳女演员奖，第二十五届百花奖——获得者——刘若英！（电影《天下无贼》中饰演王丽）！”

    “哗——”电话里传来全场掌声，不算热烈。

    汪言靠在椅背上，没说话。目光转向床上。不知何时，刘艺菲也醒了。她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薄被滑到腰间，露出一截白皙圆润的肩膀。她的目光投向汪言亮着的电脑屏幕，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揭晓了？谁？”

    “刘若英。”汪言平静地说。

    刘艺菲瞬间清醒了！她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丫子几步冲到汪言身边，凑近电脑屏幕去看直播页面刷新的图文：“不可能吧？……怎么会是她？之前媒体和网站投票，领先的不是我吗？”

    就在几分钟前秦婉华电话里同步的实时投票数据显示她还领先！短短几分钟，怎么就被反超了？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失望。小嘴微微瘪了一下，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被耍弄的委屈。

    汪言站起身，伸臂将只穿着丝缎吊带睡裙、此刻失魂落魄的小姑娘轻轻揽进怀里。温热的掌心在她冰凉的背脊上安抚性地摩挲着。

    “好了，不看了。”他的声音低缓沉静，像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一个百花而已，有什么稀罕。”

    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平静无波，却洞穿一切：“知道为什么输吗？”

    刘小姐委屈地看着他，摇摇头。

    汪言嘴角勾起一丝微嘲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分析：“今晚的最佳男配和最佳女配给了香港的谢挺风和元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那这最佳女主的位置，按照某些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自然就得顺理成章地让给宝岛的刘若英了。这就叫——‘排排坐，分果果，一个地方不漏过’，两岸三地一家亲。”

    他轻哼一声：“可惜啊，刘若英大概也是临时被告知得奖，和元秋一样，人压根没来现场。这奖颁得……连场面都顾不上凑。”

    刘艺菲听得愣住了。她回想起刚才直播里，刘若英确实没有出现在领奖台上。一股被人愚弄的愤怒和更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之前所有的期待和紧张，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紧紧抱着汪言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后怕的委屈：“……所以你根本不想让我去……你怕我去了现场……会像李栤栤那样控制不住……”

    汪言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不然呢？真让你坐在台下，看着本该属于你的奖杯落到别人手里？看着你强颜欢笑鼓掌然后回去自己一个人偷着哭鼻子？”

    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那种场面，你承受不了。我也不想让你承受。”

    颁奖晚会结束了。水晶影业这次颗粒无收。

    网络上早已炸翻天！尤其是刘艺菲的粉丝论坛。

    “101个评委平均年龄38岁？！他们是哪里找来的神仙群众评委？火星上的吗？”

    “38岁？现在电影院主力军是年轻人！他们懂我们爱看什么？！”

    “汪导英明！提前拐走天仙是对的！不然真去现场领了份‘参与奖‘？”

    “这届百花真的不行！明星都不来捧场，本身就说明问题了！”

    “记者采访某导演（隐去名字）：‘早年的百花是大众投票选影帝影后！那会儿叫金鸡、百花争鸣！现在这两样还有公信力吗？评出来的结果让人想笑！如果结果真公平，电影人能不支持自己的电影节？！‘”

    “最后那导演的质问真扎心！”

    刘艺菲抱着平板，蜷在沙发里刷着这些评论。越看心里那点憋屈感就越被放大。特别是看到粉丝为她鸣不平的帖子，鼻子忍不住又有点泛酸。

    汪言洗了个澡出来，腰间松松围着浴巾，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坐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平板电脑丢到一边。刘艺菲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

    汪言看着她委屈的小脸，眼神沉静如水。几秒后，他突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你……你要干嘛？”刘艺菲看他神色，心里一突，跟着跑过去，小手拽住他的家居服袖子晃了晃，“别冲动……汪言哥，我真没事了……你别……”

    汪言没理会，双手放在键盘上，眼神锐利如刀：“没事？我有事。”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团乌烟瘴气，看着碍眼。”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敲字的速度极快，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表情冷峻：

    标题：【金鸡无力百花残，谁家闹剧演得欢？——兼答网友及电影节主办方几问】

    “（一）首先回答部分朋友疑问，那个受访时直言‘百花早失公信力’的某导演确实不是我。但我必须声明一点：自即日起，金鸡、百花两家电影节，请不必再向水晶影业发出任何邀约。”

    “（二）曾几何时，‘金鸡破晓时，百花盛开日’是电影人和影迷的共同期盼。若真能回归初心，以作品论英雄、凭公正服人心，不用你们发函邀请，我自会携旗下所有作品和艺人登门支持！谁愿意千里迢迢去国外电影节看别人脸色？”

    “（三）你们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既然早已内定了让主旋律电影成为最大赢家（《张思德》包揽三大重要奖项），何必多此一举，拉来几十部商业片作陪跑？

    何必大费周章开通网络投票、电话投票，做出一副‘民主’、‘大众’的假象？还特意找了101位年龄加起来超过38岁的‘大众评委’，搞出这么一场掩耳盗铃、贻笑大方的闹剧？”

    “（四）我并非否定主旋律电影的价值！它蕴含的民族精神值得弘扬！但再好的‘主旋律’，也需要观众真心的走进影院买票来看，才能产生实质的教育意义！

    而不是靠行政指令组织观看任务！更不是像你们现在这样，靠操控奖项来‘树立典型’！问问在座的每一位电影人，你们被‘教育’到了吗？没有！你们只感到了被愚弄！被侮辱！”

    （五）最后奉劝一句：若真想振兴中国电影，若真想办好电影节，请真正懂电影、爱电影的人来执掌！去做点对行业有实际推动意义的实事！

    如果不懂，或者做不到尊重艺术规律和市场规律，就请不要坐在位置上任性胡为，徒增笑尔！”

    “——汪言 于巴哈马”

    他点击发送按钮。博客页面刷新，“博文发布成功”。

    一旁的刘艺菲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睁大一双清澈的眸子，震惊地看着她男朋友：“这…这…这不会出事吧……”

    汪言合上笔记本，揽住她的肩，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能出什么事？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我们马上要开机了，忙着呢，没空搭理他们。”

    窗外，加勒比海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一场关于电影、关于评奖、关于话语权的风暴，才刚刚在国内掀起巨浪。而风暴的中心，汪言和刘艺菲，他们的战场，即将转移到眼前这片更广阔、也更凶险的蔚蓝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