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张县公的奏本

    朱雀门前的青石阶被秋阳晒得发烫。

    张勤挟着青布包裹踏上台阶时,守门翊卫中郎将按剑迎来,铠甲鳞片相撞发出细碎声响。

    张县公今日未参朝?中郎将目光扫过鼓起的包裹。

    张勤解开布结露出桑皮纸卷:有奏章要面呈陛下。

    他见对方佩刀柄系着黄丝绦——这是御前当值的标志。

    中郎将右手按在剑格上,左手对副将比出三指内屈的手势。

    这是三日前右监门将军亲授的暗号。

    副将立即解下鞍袋的令旗,朝候命的两名飞骑挥动红穗。

    东向的骑兵率先抖缰,青骢马前蹄在青石板上刮出白痕。

    这人背着缠金丝的竹筒,筒口的火漆印还是湿的。

    禀太子殿下,张县公携奏章请见陛下,正在朱雀门。

    他喊话时,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去岁玄武门值夜时被流矢崩坏的。

    西向的归来骑兵踹马刺更急,乌骓马铁掌踏碎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他靴筒沾着秦王府校场的红土,护心镜上有道新划的箭痕。

    殿下正在试弩,很快便来!他将令旗插进背囊。

    中郎将这才转身接过张勤的包裹,牛皮绳在他掌腹勒出深痕。

    前不久,右监门将军特意吩咐过。他拇指摩挲着包裹棱角。

    说张县公的奏本,总要太子秦王共议才周全。包裹里船图卷轴的硬度硌到了他的胸甲。

    张勤注意到守门士卒正在调整戟戈的角度,这是重臣通行的暗号。

    秦王府的赤色令旗率先冲破烟尘,旗面金线绣的螭虎纹在日光下忽隐忽现。

    李世民胯下的青海骢人立而起,前蹄踏碎道旁货摊遗落的陶碗,碎片溅到守门士卒的绑腿上。

    勒——秦王缰绳猛拽,马嚼铁刮出刺耳摩擦声。

    他未等马匹停稳便翻身落地,麂皮靴跟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手中三股牛皮鞭还缠着半截断缰,鞭梢沾着校场的红土。

    中郎将快步迎上时,注意到秦王右臂箭袖裂开寸许缺口,露出里面银丝软甲的纹路。

    殿下试的是踏张弩?他目光扫过对方腰间新佩的铜制弩机扣带。

    李世民解下鞭梢缠着的断缰,麻绳断口参差不齐:三石弩的弓弦突然绷断。

    张勤看见秦王战袍下摆沾着草屑,肩甲处有道新鲜划痕,似是弩箭擦过的痕迹。

    当秦王走近时,他闻到混合着马汗与烧灼的气味。

    李世民从怀中掏出个铜制机括,簧片还在微微震颤:新弩的望山需要调整。

    宫门阴影恰好移过第七块铺路石时,东面也传来马蹄声。

    太子李建成的白马喘着粗气,鼻息喷湿了胸前缰绳。

    李世民将断缰塞进箭囊,抬手抹去颊边沾到的烟灰。

    他转身时,披风下摆扫过地面积水,映出天空流云的倒影。

    通事舍人小跑出宫门,手中麈尾指向两仪殿方向:陛下宣三位两仪殿见。

    张勤抱起文书包裹,经过左延明门时,他看见昨日众臣工的鞋印还浅浅印在尘土里。

    三人踏进宫城青石道,脚步声在夹墙间回荡。

    李世民随手扯下披风沾的草屑,指缝里还嵌着弩机簧片的油渍。

    使团六十四人并护卫二百人昨已移营右骁卫。秦王捏着片草叶捻碎。

    弓弩教头说那些工匠手劲不小,练一练拉一石弓不在话下。

    草屑从他指缝飘落,正好掉在道旁石螭首的凹槽里。

    李建成拂袖时,紫袍前襟的墨点晕开成梅枝状:鸿胪寺派了译语人教倭礼...

    他见张勤目光带有疑惑,话音一转。

    自然不是真要向倭人折腰。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职贡图》,展露倭国使臣伏拜的画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三人行至左藏库西侧的卫尉寺武库。

    李世民突然驻足,指着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铺首。

    前日新弩入库,正好验看使团装备。

    守库士卒忙抬开门栓,沉重的柏木门轴发出闷响。

    库内森然列着成排兵架,李世民径直走向北墙搁着的弩机架。

    他指尖抚过一把擘张弩的望山:这是按将作监新式样打的。

    弩臂上的桐油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

    太子轻弹弩机悬刀,铜件发出清脆回音。

    张勤注意到墙角堆着二十个青布包裹,解开一看正是改制弩机。

    李世民拾起个零件,淬火纹在窗隙光下泛蓝:使团护卫的弩机卡榫都加厚了三分。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个皮尺,量起弩弦长度,倭地海岛潮湿,弩弦需比长安的短半指。

    太子忽然用象牙笏挑起捆弩弦的麻线:这是终南山的苎麻,水浸不胀。

    麻线在笏板尖端缠出个结,恰似倭国地图上的岛链形状。

    张勤俯身查看弩机上的刻字,发现武德六年八月字样旁新刻了艘小船标记。

    库外忽然传来鼓声,三人踏出武库时,檐角惊起的麻雀撞翻了箭囊。

    李世民将试弩用的皮垫塞回架上,垫子表面的汗渍还未干透。

    永巷转角处的砖墙投下斜斜的影子。

    ’太子李建成停步,仰头指向墙头新架的竹制鸽笼。

    笼中灰鸽叫着,翅膀扑打时落下几根绒毛,正飘到太子紫袍的云纹上。

    这些信鸽训了整三年。太子从袖中取出《海错图》时,书页间夹着的干海带片簌簌落下,

    从骊山飞回太极宫,最快只要两刻钟。

    他翻到绘有海鱼的一页,指尖点着鱼鳃部位。

    太医署在鸽食里掺了止吐的姜粉,连信鸽都不会晕船。

    张勤在两仪殿前的汉白玉阶驻足,青布包裹的系带已被汗水浸深。

    展开船图时,桑皮纸发出脆响,边角朱砂小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他指着一处修改的船舱图,指甲在二字上划出浅痕。

    那个制皂的匠人晕船最厉害,反倒想出在舱壁抹薄荷油的法子。

    李世民弯腰拾起飘落的鸽羽:信鸽脚环要裹软布,海上风大。

    这时殿前铜鹤口中溢出一缕青烟,带着檀香的气息笼罩了台阶。

    太子挑起图纸一角:船舱通风口要加纱网,防海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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