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停洒了些药粉，将大汉双腿包好。
且末隶属西域，看模样也是宋朝人，裴安不解询问：“我看你们都有手有脚，怎么将日子过成这样，秋季收获得粮食都去哪儿了。”
大汉叹气：“都被朝廷收走了，官府的人收一波，西夏人再收一波，还要忙着给庄头上供，穷得连床都卖了，哪还有粮食。”
奚春一扭头就能瞧见官道，很是不解的询问：“你们就没想过做点小生意，西夏和宋朝通商密切，你们又在官道附近，我们从于阗而来，一路上连个驿站的影子都没瞧见，就是开个茶水摊都不至于此。”
大汉被问懵了，傻乎乎的询问：“我们还能开茶水摊，驿站都是官差的人，没有县令老爷的许可，我们也不敢啊。”
“就是，可不敢做那事。”老人将蕨断的桌子腿丢进铁盆里，顺手将小孙子的草鞋拿来做火引子，一脸忌讳，神神叨叨嘀咕：“挡官府的生意，那可是要下大狱的，我们牛家沟人世代良民，守法。”
奚春当即就想问，干抢劫不是更掉脑袋，扭头就瞧见大汉眼眶含泪，双手合十不断祈求，当下无奈叹气。
得，这是瞒着全家人啊，牺牲一人成全大家。
“舅舅，将我们带来的糙米还有肉干拿出来吧，晚上熬一大锅粥吃。”
薛炎点点头，起身朝外走去，看着他掏东西，衣着单薄得小孩围成一圈看热闹。
裴安清了清嗓子：“在官道上开设茶水摊需要茶引，还需向官府缴纳一定的税银，加入茶行行会，缴纳占道经营费。”
这给众人震惊到了，蔡君墨更是直言不讳：“还没赚钱就要先掏钱，何况这是百姓自己的房子，交什么占道费。”
“不交的人也不少，可被官府查到就得下大监狱啊，还要交保释金，他们平头小老百姓，没钱。”路通帮着说了几句。
奚春叹了口气，做出一个决定。从斜挎的布袋子里拿出二十两白花花的官银，放在地面上，认真道：“我出资，你们开个茶水摊，别干这些破事。”
“冬季虽没人，可你们牛家沟在敦煌到西域的必经之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春天一到，行商就得往汴京运送货物，那时靠着供应茶水定能不少赚银子。”
“不供茶水，就是开个面摊也行，做点小生意总能赚钱。”
大汉全家人都看呆了，望着银子咽了好几下口水，茫然又无措的看着奚春。
大汉半支撑着脑袋得胳膊一个踉跄倒下，满眼不敢置信，喃喃询问：“小娘子给我们钱？”
“不是给，是出资。”奚春纠正，指着裴安介绍：“这位是西域驻军裴都护，身后两位大人是路使臣，他们三人可是敦煌到西域的常客，日后你们赚钱了，是要还我的，不是免费给你们。”
顿了顿：“至于茶引，到了且末裴都护会亲自向巡检说清楚。”
看着家徒四壁，无法遮风挡雨的茅草屋，又害怕他们将钱过冬吃了。奚春只能再次掏出十两：“你们牛家沟不过一百多口人，这些钱买上糙米，米糠还有蔬菜足够过冬了。”看着屋子里人泪眼婆娑得模样，她急忙提醒：“是要还的。”
大汉全家人已经跪倒在奚春和裴安面前，哭得泪流满脸，口齿不清得表达对奚春的感谢，什么来世做牛做马都无法报答姑娘的帮助，定要结草衔环，就差将一颗心掏出来了。
裴安看着将老人扶起来的小姑娘，心中涌现一股自己都说不清楚得的绪，四十两银子说掏就掏，她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蔡君墨站在边上，如同局外人一般。
晚上，大汉母亲和娘子用奚春他们带来的食物，在院子里架上两口大铁锅，各家各户拿来野菜米糠，甚至还有珍藏得老鼠肉，煮上满满两大锅，望着飘着米油得大锅，牛家沟人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就是过年也吃不上白花花的大米啊，只喝米汤都乐意。
奚春是眼睁睁看着老鼠被丢进去的，知晓大伙是为了开荤，可她不敢吃啊，只能就着热水吃胡饼，对着裴安骤然出声：“茶引，你不要忘记了。”
“你就这么放心将四十两银子给出去，不担心打水漂。”裴安嘲弄询问。
奚春满口不在乎：“打水漂就打水漂，至少能填饱肚子。”唇角微翘，眼神不屑：“都护久居高位，不了解老百姓的生活，这个茶水摊肯定能开起来。”
绝大多数的百姓都十分纯粹，有了钱也是俭省着花，若实在没开茶水摊子，而是靠着这钱活到下次收获的季节，奚春也很开心。
裴安依旧冷言冷语：“奚娘子一个面包一个面包卖的辛苦，给钱洒洒水就没了，你倒是散财童子。”
“我这人心善，看不得别人挨饿，这些壮劳力都穷到落草为寇的份上了，都护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奚春瞪他，语气慌不择乱：“你看他们连碗筷子立不起来的薄粥都吃的开开心心，可想而知遭了多大的难，你这人还冷语嘲讽。”
“都护怕是连饿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奚春还记得自己为了一根没肉的骨头给屠夫扫猪圈的日子，知道饿肚子有多难受，她如今有钱，不帮才不是人。
裴安没在回话，拿着一张干硬的胡饼，看着小姑娘将自己的帕子打湿，一点点擦拭大汉女儿，将她黑黢黢的脸擦干净，还有脖颈上厚厚的一层污渍。
太久没洗澡了，小女孩显然脏的不行，被弄的眼眶红红，似乎下一秒都要掉眼泪了。
奚春看都没看，就从怀中掏出一颗饴糖塞到女孩嘴里，嘴上轻哄：“乖啊，我给你擦干净点，现在多脏啊。”
奚满粮是个社交能手，一顿饭后，已然和村子里的人勾肩搭背哥俩好了，甚至还掏出自己带的一袋子酒，人多酒少，众人都只是接过酒袋子，放在嘴里轻轻抿上一口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