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的人顾宸舟只见过一个。
是业灵运的父亲妘徵明。
他低着头默默吃自己的，没过一会儿就感觉眼前暗了些。
他连忙站起了身，朝对方行礼。
妘徵明与他初见时没什么分别，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比原来复杂很多，他一身青绿长袍，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一幅画卷。
好像从见到他开始，他的衣服就层层叠叠颇具美感，可惜看着就行动不便，像是对他的束缚。
见顾宸舟行了礼，他才开口向他介绍业家的族人。
业灵运的亲戚不少，业霁月上头有三个哥哥，下头有八个妹妹，再加上业家的老祖，顾宸舟连人脸都记不全。
一个人花费他两分钟，他也得站在那里将近半个时辰。
还好这些人对他都没有恶意。
等宴会上的人过完一轮，妘徵明才对他说：“结侣大典定在三个月之后可好？”
三个月。
闭关收服半仙器大概有点紧凑，但冲一冲未免不可以。
结侣需经天道认可，与之前做侍君不同，越修为高强雷劫越重，如果收服了半仙器，对他和业灵运都多了一层保障。
顾宸舟忍不住看了业灵运一眼，抿唇点了点头。
业灵运是化神修为，就冲她，这次雷劫也不会轻松。
但只要他们成功结侣，以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永不分离的一家人。等到业灵运退任宗主之位，业家有了新起之秀，他们便能逍遥四方，真正自由。
妘徵明看到顾宸舟肩膀上的屯屯鼠，眼中划过微微亮光。
顾宸舟顺着他的目光，摸了一下屯屯鼠，“这是您送给我的。”
“你养的很好。”
妘徵明远远看着，神色淡淡的，但顾宸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一瞬间松缓了。
“您要摸摸它吗？”
没有立刻听到回答，顾宸舟下意识看了一眼业灵运，业灵运也在看他，眼神很温和。
妘徵明微微摇头。
“你和灵运结侣后有什么打算？”
“大战我会带上他，或者出去游历。”
是业灵运在回答。
她知道妘徵明是在问她们生不生孩子的事情。
但业灵运自始至终就没打算多一个孩子在她们中间。
“要去东洲以外？”
“或许。”
妘徵明点头：“外面很自由，只你们两个，是挺好的。”
业灵运握着顾宸舟的手，没有说话。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妘徵明又问回了顾宸舟。
“是。”顾宸舟点点头。
他当然希望业灵运现在就跟他走，但是他不得不考虑业家和剑宗的情况，或许再熬过百年，他们才能真正自由。
“灵运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她，以后的路很长，只要真的下定决心，她可以脱离家族生活，前提是要修为够硬，要把得到的一切全部放弃。”
妘徵明不疾不徐地说着：“她十九岁的时候我又对她说了一遍，但她依然没有走这条路，我以为她放弃了。”
他一直用“她”来指代业灵运，但明明业灵运就在他面前，这让顾宸舟听得不知所措。
业灵运也看着他。
妘徵明微微垂眼，终于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你现在长大了，和她越来越像，”妘徵明说道，“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和她不一样。”业灵运否认道。
妘徵明没再多说：“有事随时传信给我。”
“嗯。”业灵运点了一下头。
宴会结束的时候，妘徵明早已提前一步回了卧房，贴身服侍的仆从匆匆进来，低声道：“主君，家主朝这个方向来了。”
“帮我拦了，就说饮酒后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妘徵明在拆头上的发冠，满头乌发都顺着清瘦脊背落了下来。
仆从嗫嚅半天，另一人也进来了，“主君，家主一定要来，马上就要到了。”
妘徵明站起身，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还没站起身，门已经被推开了。
妘徵明手里的药丸掉落在了地上，业霁月走近，上下打量他一番，捏着他的下巴，手微微用力，“避孕用的，吃了？”
妘徵明没说话，手按着梳妆台边缘，指尖都绷紧了。
“你在抖什么？”业霁月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澜。
手指摸上他的嘴唇，妘徵明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才被允许闭拢双唇。
业霁月摸了张手帕，将手指慢慢擦干净。
天阶药丸的药瓶被她完全震碎，自打业灵运出生以后，妘徵明就是靠这些药来抵抗她。
业霁月平日里非常忙，来他这里的次数不多，但即便如此，妘徵明也会觉得非常难熬。
而现在业灵运与顾宸舟的结侣引起了她的不满，今夜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业霁月将帷幔拉下来，让他靠在床边，说：“灵运的事是你在引导。”
妘徵明冷淡道：“什么事？”
“她要离开业家，”业霁月缓缓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业家少她一个不会没落。”妘徵明低声道。
“我知道。”
业霁月慢慢看向他，“但自古至今，世家从不会放优秀弟子脱离家族，这点谁都清楚。”
“更何况是我们的孩子。”
她将妘徵明脸上的发丝拨开，漆黑漂亮的睫毛在因为她的逼问失去原有的平静，“是谁教她这么做的？”
“我不会强迫她做任何决定。”
业霁月漫不经心道：“你在用她反抗我。”
“总不能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围着我转有什么不好？”业霁月似笑非笑，“你是我的正君，不该围着我转吗。”
“但灵运已经长大了，她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业灵运这些年拼命给业家扩张地盘，已经到了破着命上的地步，尤其顾宸舟逃走的那些年，几乎没日没夜的战斗，从来没有停歇过。
她身上大伤小伤不断，也从不跟人说，若不是业荣多次向他禀报，妘徵明也被她蒙在鼓里。
业灵运大概也知道给业家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才有资格去和业霁月谈条件。
“是，”业霁月撕烂了他的衣服，一股幽香勾魂夺魄，自床榻上一片雪色之中飘散开来，她的语气带了一点轻佻，“她长大了，想自由了，业家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我不拦她，徵徵。”
妘徵明鬓发全乱了，他的脸颊被亲了一下。
业霁月抱着他，贴在他颤抖的脖颈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也喝了酒，难免动作粗鲁。
“你把她送出去，那就再还我一个孩子。”